上河沟传(04)钱二(一)
这是一个叫上河沟的地方,坐落在北纬四十四度左右、中国东北那个幅员辽阔的大平原上。上河沟很小,只有四十几户人家。在行政单位上来讲,是最小行政单位——村,更下一级的单位,叫做屯。东北的地方非常大,人口却不多,所以在很早的时候为了方便农业生产,这种小小的屯就像散落的棋子一般,分布在东北平原这个大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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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上河沟传(03)
大冬天的,这么冷,没有人愿意在外面待久了,出去撒泡尿,也得赶紧的,生怕时间长了连人连尿都给冻在外面了。屋里的火炕烧得热热的,坐在炕上也不能时间太长了,屁股都容易烙熟了。所以,东北农村很少有人家装暖气,这一副大火炕就是最好的暖气,把整个屋子烘的暖洋洋的。有这样的屋子,外面又是那样寒冷的天,然后又没有什么活,自然就没有人愿意在外面了。
钱二这个时候正在韩家五弟韩老疙瘩家喝酒。
在屯子里,钱二和韩老疙瘩的交情甚厚,是众所周知的。不管农事忙,还是农事闲,不管是有事,还是没事,钱二总乐意到韩老疙瘩家来喝点儿小酒。经常的他自己还拎一只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活鸡过来,一进门就直接扔给韩老疙瘩的媳妇儿去宰杀、收拾、下锅,然后,给钱二和韩老疙瘩端上桌来做下酒菜。韩老疙瘩对钱二哥哥也非常盛情,觉得在这个都自个儿顾自个儿日子的屯子里,能交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所以,虽然家里不怎么宽裕,但每次钱二来家里喝酒都会把家里好吃好喝的拿出来。
兄弟情浓如此,总让人好不羡慕。但是,农村的屯子是闲话最好的温床,两个人来来往往的,时间一长了,闲话也就跟着出来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就传出来了。农村的闲话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总是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甚至都随着小河的流向传到了下河沟去了。
钱二原名钱来旺,钱家也算是屯子里的后来户,是钱二爷爷老钱还年轻的时候带着钱二的奶奶,领着那时还小的钱二爸爸来到了那时还基本是刘姓的上河沟。到现在,钱二的爷爷已经死了十几年了,钱二的奶奶四五年之前才没的。去逝之前的老太太身体很好,只是冬天不敢出屋,路滑怕摔着了,到了夏天还时不常的出来转转,聚在人堆里唠唠嗑,有时还能干点儿家务活,比如抱个柴火什么的。大家都夸老太太身体好,肯定能够长寿,听得老太太也乐呵的。可是,一直挺硬朗的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间在一个夜里睡着了就没再起来。
钱二的爸爸大钱是个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一辈子头朝黑土背朝天,任劳任怨,没有什么大志向,就想家里人有口好饭吃,没有什么大事,稳稳当当的把日子过了,然后儿子大了给娶个媳妇儿就算完成任务。钱家只有钱二这么一个儿子,只有一个儿子为什么叫钱二呢?听老辈的人说,钱二是有一个哥哥的,大了钱二两三岁,但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突然就死了。在有哥哥的时候,大家都钱二钱二的已经叫习惯了,就算他家只剩他一个儿子了,也还是钱二钱二的叫着,甚至都忘了他还有一个大名叫钱来旺。
钱二却不像他爸大钱,从小就不老实,上小学的时候学习也不好,还尽欺负同村一般大的孩子,因为这些没少挨大钱的揍。但揍也没揍成才,上了初中之后,也总在学校里生事,不过在初中他变成了被欺负的那个,就算这样也不断的惹事生非。最后连上学都不好好上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习成绩自然也就不带好的了。上初二的时候,大钱心想农村孩子最终还要落在农村,最终还是要种地,最终还是要娶个媳妇儿生个孩子,最终还是要对着土地过一辈子的。大钱心里固有的思想是农村的孩子上那么多学有啥用,学习那么多的数数字字、符符号号也没啥用,学多了又不当饭吃又不当菜吃,还真能指望着农村孩子学得多好,然后能出息人呀。再说自己这儿子也不像有出息的那块料,还不够他惹是事生非的呢。所以,大钱就不让钱二上学了,忙的时候就跟他一起干点儿农活,闲的时候就随他的便了。
钱二当然也不爱上学,爸爸不让他上学了,他自然很高兴。但是,他更不愿意干农活。钱二小时候的农活不像现在又是除草剂又是深施肥的,只有到秋扒苞米是累活。那时候,要铲三遍地,追两次肥,然后再到秋天的扒苞米。这些活大部分都是在夏天的活,又累又热,东北的庄稼地面积又大,怎么干也看不到头,给钱二愁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打心根里不愿意干农活。但又怕大钱打他骂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爸爸妈妈一起下地干活,但总是有气无力的,爸爸妈妈都铲完两根垄了,他一根垄还没铲完。大钱就骂他是好吃懒做、不成事的家伙,有几次挥舞着锄头要揍他,都被妈妈给拦下来了。
但是,钱二不愿意、不好好干农活不是打骂就能给改过来的。最后大钱也不骂不打了,那点儿农活,之前没钱二的时候一样的干,现在他不愿意干就不干吧,都随他吧,等再过两年给他娶个媳妇儿,把家一分,日子他就自己过了,农活干不干、日子过得好坏,就跟大钱没有关系了。
大钱一不管儿子了,钱二就野起来了。最开始的时候,还收敛一点儿,但后来他发现他爸真的不怎么管他了,连句话都不怎么跟他说了,他也就放心了。
钱二不喜欢干农活,他觉得农活又埋汰又累的,他不乐意干,他想干点儿“有出息的俏活”。于是,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大泡沫箱子,又央求妈妈给做了一个小棉垫铺在了大泡沫箱子里,然后又把他爸扔在仓房里几年都不骑的破自行车推了出来,自行车上积的陈年的灰也不擦,直接把大泡沫箱子往自行车后座一放,用两条自行车内胎一勒,骑着自行车就去了镇里。
钱二去了镇里的冷库,三分钱一根,批了二百根冰棍儿。
那时候,吃冰棍已经流行了有一年多了。小个的五分钱一根,大的七分钱一根。冰冰甜甜的,夏天里吃上一根,简直是赛过神仙。不仅小孩爱吃,大人也馋这口。有需求就有供应,有吃的,必然卖的就多了。那时候半大小子不上学了,基本都会去卖冰棍,也是因为卖冰棍是入手最简单、成本最低的生意。钱二也不例外的选择了卖冰棍这个生意,他批的是大冰棍,他自己觉得小冰棍太小,吃着不过瘾,还是大冰棍带劲。三分钱批的,卖七分,两百根就能挣八块钱,一天就能把妈妈的钱还上了。因为批冰棍的钱是妈妈借他的,爸爸不同意他卖冰棍,大钱总说哪有农民不好好种地,去投机倒把的——大钱是这么认为的。妈妈心疼他,又怕大钱埋怨她,只能说是借钱给儿子。
于是,钱二就做起了卖冰棍的“生意”。开始的时候还是不错,没两天就主动找妈妈把从妈妈那借的钱还上了,也不用伸手从家里要钱了,有时还能给家里贴补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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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二身上似乎带着八斤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