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故的事。
——题记
家门前,有间老屋。
像个迟暮的老人颓然地站立着,一片破败,并且再无机会修葺一新。大片苍绿幽冷的青苔攀上墙根,而墙面上的石灰落得驳杂以至于染上了一层黯淡的浅黄。这曾是我年幼时的乐园,在墙上涂鸦绘画,乐趣无穷。最东面那一小间也曾住过一个孤寂的老人,只是大约前年便与世长辞。大家对此颇为顾忌。
于是,再无人问津。
再偶然如惊鸿一瞥般记起这老人时是在次年清明时分,他出嫁多年的女儿来上坟,老人的住宅前长满了茂盛的荒草,房屋破败,潮湿而阴冷。顾不及打扫,她也只是在屋内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匆匆离开。
我站在门口,透过朦胧的烟雨看见寥落的屋脊,心底一片怅然。
村里也有不少老人。他们大多数足不出户,在家里做做轻便的家务,带着年幼的孙子孙女,更年迈一点的,成日坐在软塌上,安静地消磨着时光。冬日阳光明媚时会搬把椅子出来晒太阳,一点点瞧着太阳西沉,浑浊的瞳仁里是淡然和平静。印象最深的,是一次看见一个年迈的老人沐浴在阳光下,微微眯着眼,她脚边的猫咪也柔顺地倚着她的脚背打盹。
那一瞬,竟也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然后,又是很久。
家里养蚕采桑,忙得不可开交。等到屋里养不起时,邻居便把那间尚且完好的老屋留给我们作蚕房用。
不可避免地谈到那位老人。
昏暗的白炽灯泡下,听着大人细细讲述那人的一生。从年轻时独自一人打拼造起房子,娶了妻子;到中年时妻子亡故,女儿出嫁,家境衰落;再到晚年时投靠女儿无果,最终病在床榻。叙述中是长长的感慨。
我并未与这位老人有任何特殊的交集,印象中的他是个坚毅的老人,总是紧紧地抿着嘴,沉默地做事。生病之后他就搬去了离我们较远的一所单独房子,紧挨着大片桑树地,少有人至。我想,或许是为了清净,又或许是为了尊严。
人们总是对故去的人宽容。大家都忘记了他的不易近人,他的过于自尊也被我们看成了硬气,透露出对他的怀念。
那天,我踮起脚尖透过破碎的玻璃窗看见了老人的那间里屋。原来屋顶已然坍塌,上方的横梁透出腐朽的气息,连墙上贴的塑料薄膜,也被吹碎,狼狈地贴在地上。只有屋顶上的几株杂草,长得格外茂盛。
心里的怅然忽而放下了。几处风景,几寸光阴,总是因为事故的流逝而显得格外厚重。只是又不知多久之后,这位老人的故事才会连同这间老屋,再被轻轻提起。
故事已故。怅惘的,却是听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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