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全的回家之路比较麻烦,要先坐到他家镇上的公共汽车,再步行大概五里路,还要翻过一座山,才能到他家。尽管齐全是个半大小伙子,身上有劲有活力,每次回趟家也累得不轻,何况回去还的干活,除了帮他母亲干点农活,有一个活是他每次大休回家必须做的,就是打扫猪圈。猪圈里一个月没人清理,专等他回去收拾。齐全每次回到家倒头就睡,睡醒起来找点吃的,换上衣服,换上水鞋,就到猪圈里,虎虎生风的干起来。先把臭烘烘的粪便掘到小车里,再把小车推到菜地里把猪粪倒掉,再回来掘,来来回回十几趟,凭着一股气,一气干完,累得几乎力竭。干完了,吃点饭,呼呼睡到第二天一早,爬起来收拾收拾,背着他母亲给准备好的饭,再爬山步行五里路,到镇上坐车去学校。齐全从来没有告诉过袁力这些,年轻男孩,正是要面子的时候,更何况,齐全极好打扮,每次见他,都清爽干净的叫人喜欢,袁力从来想不到也没问过他回家都做了什么,年轻的心,还不够仔细,不知道也不懂得体贴,只知道喜欢。多少年后,他们再次相遇,袁力几次踏上齐全回家的路,亲自体验丈量,才知道为什么齐全说,他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当上他们村的村委主任,把他村前的那座山给铲平了。当然,那座山,最终还是没被铲平,它一直竖在那里,直到齐全年纪大了,退休了,回村住下了,倒是没了那什么铲平的心思了,反倒每每爬上去,坐在山头上,远远的望着。
袁力远远的看着齐全上了回镇的公共汽车,看到车缓缓驶出,提着自己的包,又慢慢回了她的小院子。这是她布置了一年多的,她和齐全的家,虽然齐全还没来过。小小的院子,四间正屋,中间两间是客厅,两边各一个卧室,西边卧室是她的,东边卧室是为齐全布置的,只是这一年来,她来一次,总喜欢到东边卧室躺躺。客厅里电视、沙发、茶几,电视柜之类的很齐全。卧室整理的很舒适,木地板,素色壁纸,东边墙面的暖气片不太好看,袁力找木匠按照暖气片的走势,暖气片两边做了两个大柜子,柜子连接处是个桌子,既挡住了暖气片,又可以坐在桌前看看书,虽然光线并不太好。该买台电脑放上的,等寒假来了吧,给他一个惊喜,袁力想着。除了四间正屋,还有东屋、南屋和西屋,东屋是厨房,这是除了卧室,袁力布置的时候,功夫用的最多的地方。灶台都贴了好看的瓷砖,靠南墙是大锅灶、煤气灶、操作台和洗菜池,北墙,靠门口是高大的海尔冰箱,贴着冰箱的整个北墙都是定制的橱子,各种厨房电器摆在玻璃橱门里琳琅满目。南屋分作三个部分,分别是更衣室、浴室和厕所。更衣室里主要是衣橱和鞋柜,还有一面大镜子,浴室里袁力最满意的是浴缸,泡泡澡,实在是件让人幸福的事情。西屋分作两间,一间是给齐全准备的活动室,里面有张小小的台球桌,和一些健身器材,另一间是给她自己准备的手作间,靠窗是一张长长的裁缝桌,桌子背后是一整面墙的柜子,里面摆放的,是各色布料和辅料。袁力的假期,一多半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
一直在小院待到腊月二十六,袁力才回了家。家里照例是忙碌的,母亲忙着收拾准备过年,要赶集,要做豆腐、蒸馒头蒸包子蒸枣山、烙煎饼,要扫房子,里里外外,要小跑着忙碌。父亲忙着给工人发工资,每人每月五六百元,结清了,再加上小水递上的年货,姑娘嫂子们心满意足的走了。晚上一家坐在一起算算,这一年下来,盈利倒相当可观。父亲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果然是底气足了,连说话的声音,也不畏缩了。母亲颇遗憾的说:“咱这房子盖早了,要是现在盖,咱盖的漂亮的。”袁力笑着看一眼在一边笑眯眯的小水:“不早,这房子你们住着,等小水说了媳妇结婚的时候,盖新的,两层的。”袁晓水有些羞涩地瞪了袁力一眼,她母亲戳她一指头:“你害臊不害臊,什么也说。”袁力笑,她父亲忙打圆场:“说说咋了,小水又不上学了,在家过日子,不得早找媳妇怎么着?我看闺女说的对,咱盖个两层的吧,小楼一盖起来,得多少人给介绍对象,不行不行,这事我得去找你们二大爷商量商量。”说着说着,竟然站起来就走,袁力他们被他弄得有点蒙,继而都笑了,没想到她父亲这么急脾气。
除夕夜之前,都是忙碌的,袁力白天跟着母亲打下手,晚上就坐在灯下,一张一张画设计图,这些东西,都已深深刻在她的心里,她还是怕忘记,所以一遍遍画出来,再一张张烧掉。除夕晚上,母亲包好水饺,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嗑着瓜子,看着喜庆欢笑的春节晚会,一直守到十二点半,晚会差不多结束了,父亲出去放鞭炮,母亲去煮水饺,鞭炮放完了,水饺煮熟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水饺,看看谁吃到甜的了,谁吃到包钱的了,再说几句吉祥话,便各自躺下休息,初一一大早,还要起来到各处去拜年呢。袁力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她都是无眠的,在万家灯火的时候,她一个人,守着孩子,后来孩子去了大城市,她一个人,守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听着爆竹声声。
初一是个热闹的日子,大人去给老人磕了头,便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打牌,小孩子得了压岁钱,四处炫耀,青年们,则正大光明约会去了,都步行着,三三两两的往附近的山上去,腼腆的,尽管走在一起却相隔老远,胆大的,走出大人的视线,就拉拉扯扯腻在一起。初二是走娘家的日子,袁力姐弟俩照例是要跟着父母去姥爷家的。路上还有积雪,几乎每年初二,他们都能看到那些骑着自行车带着各式礼品的人因路滑摔倒在地上的场景,好在天冷穿得多,人是摔不到的,就是脸面有些受伤,那也没什么,哈哈一笑爬起来继续走就是了。一年难得清闲,这里的传统,大家不过正月十五是不干活的,老老少少,几乎连饭都不用做,反正年前已经做好了,年后就是把那些馒头大包子什么的热了又热,吃得不爱张口了,也少动手做新鲜的,都忙着玩了。袁力家更是热闹,来来往往都是些打牌的,男的一桌女的一桌,袁力就忙着给烧水递烟递瓜子,有时打得上瘾了,接过袁力递过来的包子,啃两口接着打。初四晚上,袁力好不容易把她母亲从牌桌上拉下来,娘俩拉呱了半晚上,初五一早,袁力也跟齐全一样,背着个包,出发了。
到了小院,袁力先把暖气都打开,再把被褥拿出来晾着,好在天气虽然冷,但是太阳还不错,晒一天,也暖烘烘的很有阳光的味道。好多天没来,索性来个卫生大扫除,整理了一个下午,袁力匆匆下了点面条吃了,正月里,街上没有卖东西的,好在袁力有准备,冰箱里年前就备好了各色鱼、肉、菜,米面油也是现成的,在厨房磨蹭半天,想好了明天的菜式,才回到自己的手作间,忙到深夜。初六一早起来,精神得很。在院里转转,再吃了点面条,便进厨房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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