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雪莲凋谢了

作者: 米芽籽芽子禾啦 | 来源:发表于2020-02-27 14:55 被阅读0次

文/子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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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我觉得这一年很晦气,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休了学,留了级。

12月,特别想念奶奶,才办理好复学手续,就请假回了趟老家,我想陪奶奶说说话。

无意间,奶奶说:今年不好,多灾多难的。我还以为她知道我因病休学的事了,想叫她别担心来着,结果我想错了。因为她说:阿莲死了,可怜的娃啊,才18岁呢!

01

阿莲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雪莲,好像姓刘,也好像不姓刘。

初识阿莲是在2008年,那时,我也还是个小孩,刚刚摆脱怯懦自卑的小孩。

2008年,是我最欢喜的一年,因为年初的时候我们搬了家,严格意义来上说是回家了,我们从四川的一个小县城回到重庆的小镇上,我的家乡。而我和小妹也因此转学,我一直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虽然新的小学披着破旧的皮囊。

就在那年,那个小县城成为汶川大地震中的重灾区,我们曾经租住过房子自然而然地成了危房。冥冥中,我们错过了那场浩劫。直至如今,我依旧清晰地记得,地震发生过后的我是多么郑重其事地将自己存了好久好久的5元钱放进捐款箱里,想为我那还在灾区煎熬着的小伙伴们送去一点属于自己的祝愿。同时,也感谢上苍给予我们一家人的极大幸运。

阿莲没有我们幸运,她和她妈妈是在8月份从成都回来的,我不知道她们所处的地方是否是灾区,但是成都在那年是伤痕累累的。或许,那场浩劫在阿莲心中也是有阴影的吧,只是相对于她后来成长中的伤痕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从县城回来,小镇上没有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在小镇几公里外的小村庄里,那个沉淀着岁月痕迹的青石堆砌的瓦房里。为了让我和小妹能够在镇上读书,爸妈将我们寄住在大伯家。也就在那个暑假,我见到了阿莲,她是伯妈的侄女,和我小妹一样大。

最初,看惯了我家小妹那肉嘟嘟的可爱模样,我不太喜欢阿莲的长相。她的脸很小,单凤眼长睫毛,下巴有些尖,鼻梁微挺,两边有着若隐若现的小雀斑。现在回想起来,我不得不承认,阿莲有着美人的皮囊。

那个暑假,我们几个小孩一起在大伯家玩耍,爷爷奶奶总是催我俩回乡下。可是年幼的我们就像磁铁一样,吸住了又怎么愿意分开呢,除非外力过于强大,然而大人们总是宠着我和小妹的,催了几次,见我们不听,也就不再施压。

暑假过后,我就上初中了,镇上有中学,按着就近原则和大人图省事的想法,我顺其自然地进入镇上的中学就读。那时,我问阿莲,要不和我小妹一样,到镇上来读小学。她很是憧憬啊,但是最后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妈肯定不会同意的,她没钱。我当时没头没脑地回她:你妈妈没钱,就问你爸要啊。她听了我的话,低下了头,很久很久,才吐出一句话:我没有爸爸。

后来,我才从伯妈口中知道一些关于阿莲的事情。阿莲的妈妈结过三次婚,也离过三次婚,阿莲是她妈妈最后一次离婚后才有的,她妈妈也不知道她的父亲是前夫还是同居男友,但还是稀里糊涂地生下了她。阿莲有个哥哥,是她妈妈第一任丈夫的孩子,已经成年了,只是一直不认她妈妈,就在外面混日子。伯妈给我讲这些事的时候,脸上掩不住的忧愁,摊上这样的姐姐,伯妈内心的无奈是可想而知的。

我见过阿莲的妈妈,身体很结实,大脸,有雀斑,不好看。不过阿莲的眼睛像她。我很难想像她的感情史如此丰富。或许,于她而言,所谓结婚连感情都谈不上,只是互取所需罢了。

如果,阿莲没有摊上这样的母亲,我想,她的人生应该是会有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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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初中三年,哧溜哧溜,很快就没有了,但是我过得很开心。而且我还很幸运,在初三下就保送了县重点,于是我的暑假来得格外早。由于大伯的展销会结束得早,他们就提前回来了。然后,我就天天驻扎在大伯家。而阿莲,她并不常来大伯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至少我初中这几年很少碰见她。只是从伯妈口中得知,她在四川与重庆接壤的一个乡间小学就读,成绩还不错,其他讯息,伯妈好像也不知道了。

那天,碰上伯妈的父亲过生,伯妈看我一天无所事事就捎上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去阿莲的老家,黄色瓷砖的两层小楼房,我以为,那是他们的家,心想:还挺不错嘛,比我们乡下的石瓦房好看多了。可事实上,楼房旁干泥镶嵌的栅栏围织而成的破败土屋才是他们真正的家。前不久的一场风雨将土屋后墙吹垮了,屋顶的瓦也寿终正寝难挡风雨侵袭,迫于无奈,一大家子全都搬到了这栋一直空着的小楼房来居住。这楼房是阿莲外公隔房兄弟的,由于他家子孙后代出息了,出国了,就顺带将自家老人全都接走了。然后这房子就一直没人住。阿莲的妈妈好说歹说才把老人家说动给那兄弟打了个电话,经得同意,才挪了窝。

伯妈很想将两位老人接到镇上去,奈何自己一天忙不过来,抽不出时间照顾他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不停叹气,有些无能为力,就时常多塞些钱给老人家,略表孝心。

因为阿莲还没放假,她平时的午饭又是自己带去学校解决的,所以我一直没见着她。而午饭间,桌上一个谢顶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他一直在殷勤地给老人家和大伯敬酒,说不上的感觉,就是很不喜欢这个人,但是大伯和伯妈对他还挺客气的。

下午,快要吃晚饭的时候,阿莲回来了,怎么说呢,五官更灵动了,额前散着碎发,夕阳的照射下,泛着光,看起来还挺漂亮的。她的T恤有些大,泛黄,但整个人不像以前那么单薄了,个子也高了不少,像个大姑娘了。

吃饭的时候,她搬来凳子非要挨着我坐,幼时的亲昵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晚饭后,她乖巧地帮大人们收了碗,然后就蹭到我身边,很小声的告诉我:姐姐,我妈说,只要我这学期期末考好了,她就同意我到镇上去读初中呢。阿莲的脸上绽放着喜悦,我也替她感到高兴。

天色要暗了,我们起身准备回镇上,临走时,我看见那个谢顶男人依旧在屋里忙前忙后的,很好奇,便问阿莲,他是谁。阿莲嘟了嘟嘴,告诉我,那个男人一直在这个家里帮忙做事,有好几年了。她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叫他叔叔。不过,老人家和阿莲的妈妈还挺喜欢那个男人。

回去的路上,伯妈告诉我,那个男人姓窦,几年前来到村子,没住处,老人家看他干活勤快,就收留了他,关于那个男人的其他情况,老人家也不清楚。这一年来,老人家想撮合他和阿莲妈妈结婚,虽然男人也很乐意,可迟迟拿不出有效证件去办理,这让老人家很忧心,但一想到家里有个免费劳动力,所谓的忧心也就淡了,日子嘛,过一天就是一天。一路上,大伯都沉默着,或许生活的重担无法让他分太多的心思去思量这一大家子。

天彻底黑了,马路对面有光,那是我们的小镇。

03

阿莲如愿来到小镇读书了,和我家小妹成了同学。而我离开了小镇,去县城读高中,每个月回来一次,不过,没回小镇,而是回乡下,和爷爷奶奶在一起。小妹住校了,每周都会回乡下,没再寄住在大伯家。小妹最高兴的事就是每个月我回家的时候,因为我会给她买很多好吃的。而后关于阿莲的事,差不多都是小妹告诉我的。

初一时,阿莲很努力也很积极,各科老师都很喜欢她,成绩也一直靠前。可是到了初二,阿莲变了,学习一落千丈,白天一上课就睡觉,晚上躲在被子里看小说,手机被班主任收了一次又一次,毫无作用。就叫来她妈,想好好说教说教,不然再这样下去,书肯定是读不下去了。可事实上,阿莲的妈妈一来到学校当着老师的面就开始狠狠地揍阿莲,鼻青脸肿的阿莲硬是一声不吭,也不求饶。还是老师实在看不下去了,拉开了那个健硕的女人。直到健硕的女人说,让她滚回家去,不许读书了。阿莲才疯了似地认错,求饶,保证以后好好读书。最终,阿莲从尖子班降到了平行班。

平行班就是阿莲的温床,因为阿莲知道,只要学生不惹事,不打架不斗殴,老师就会无限制地忽略学生的其他恶习,还能保证他们顺利拿到毕业证。然而阿莲的那张脸,却并没有让她的温床生活持续得太久,无数情书,让她有些膨胀,便谈起了恋爱。而一场群架更是让她成了平行班中的焦点。好在小镇的封闭让这场群架没有掀起大的风浪,只是阿莲低调了,恋爱也不谈了,更加沉迷于小说。

那是寒冬里最冷的一天,阿莲没去上课,她巧妙地躲过宿管阿姨的查寝,独自走向宿舍楼顶,站在天台上,嘴里念念有词。她说,只要从楼顶跳下去,她就可以重生,就可以穿越到古代,就可以成为皇后,就可以拥有权力然后将她所有讨厌的人斩杀了。她闭着眼想象着,好像一切即将变成现实了一样。

那时,古代穿越言情小说格外盛行,而阿莲的种种表现无异于是整个时代的黑暗缩影。

由于是上课时间,宿舍楼下并没有聚集太多人,只是站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思量着办法。不知道是谁嚷了句有人跳楼了,教学楼的窗户边探出了不少看热闹的脑袋。

最后,还是一位女教师来到了楼顶,她是阿莲最喜欢的英语老师。女教师一边安抚着阿莲的情绪,一边慢慢靠近站在天台边上的阿莲。我不知道阿莲那时是否已经平静,是否已经将那个疯狂的念头遣散。只是从小妹口中得知,女教师抱住了阿莲,一起倒在天台上,而阿莲的双腿间血流不止。

阿莲流产了,孩子的父亲是谁,坐在病床上的阿莲一直沉默着。许久,她对护士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从来都没有人抱过她。

小妹给我讲这个情景的时候,蹭到我怀里要我抱她,我回应了小妹,却给不了阿莲。

后来,还是小妹将阿莲送回家的,因为阿莲的母亲知道这个事后,死活不愿来学校接她,只是在电话里不停地说阿莲不知羞,不要脸,把她的脸都丢尽了。

就这样,阿莲辍学了,14岁的孩子,没了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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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再见阿莲,应该说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莲,那是在我高三那年的寒假。由于我一直待在乡下不出门,望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发呆,伯妈回来看见了就叫我们一起去外婆家团个年,正好缓解一下我的情绪,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的外公外婆很早就不在了,爸妈没回来,其他亲戚又太远。于是,我和小妹还有堂弟就跟着伯妈一家人一起去凑热闹了。

那天,阿莲穿着一件被岁月浸染过的红袄子,胸前有点脏。她很高了,脸色蜡黄,没了神气,虽然五官依旧精致。她冲着我们尴尬地笑了笑,曾经的亲昵感终究是没有了,不知道是被时间带走了还是被其他东西驱散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疏离。

席间,她没有向我们挪近,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慢慢地吃食着。那个结实女人好像老了一点,没有以前那么健硕了,谢顶的男人依然在席间频繁地向大伯敬酒。阿莲身旁有个年轻男子,很密实的头发,精气神很好,和阿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是阿莲同母异父的哥哥,今年难得回来过次年。

刚吃完饭,结实女人就叫阿莲去收碗洗碗,命令性的语言让我很反感,阿莲木楞地点了点头,如同一个仆人。

小楼房旁的土屋彻底倒塌了,这让我想起了地震过后的废墟,有些触目。土屋后方坡面上的竹子却依旧很茂密,虽然身处寒冬,但并不影响竹子卖弄她那生机勃勃的绿。小楼房前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坑,我想这坑以前肯定是一个水塘,不然不会这么大,还这么深。现在那里面有几只大白鹅,堂弟带着勃勃兴致跳进坑里斗鹅去了,最终惨败,灰溜溜地往坑上爬,惹得我们笑声连连。

一转身,我看见了阿莲,她站在木门旁的干柴旁边望着我们,眼里盛满了憧憬。就在那一刻,我想起了三年前她在我耳边低声说话的模样,和对去镇上读书的向往。如今,一样的模样,不一样的渴望,面对着那难以挣脱的绝望。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向她走去,她腼腆地笑了,宛如初见时的娇小。我张开双手给她一个拥抱,很无能为力的拥抱。她有些惊愕,怯怯地回应我,然后伸出手,拉着我,绕过堂屋里叽叽喳喳言语着的大人们,来到土屋后面的一个小石板边。她想了一下,从衣服包里拿出两张皱巴巴的纸铺在石板上,叫我坐。我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许久,我们都没说话,我怕不当的言语会伤害她。她呢,也低着头沉思着。我想,此时的阿莲应该是在犹豫我是否能成为她倾吐的对象吧。

后来我觉得,她应该是把我当成好朋友的,因为最后她在我面前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阿莲不喜欢这个家,这个连家都称不上的地方,让她害怕。

阿莲不喜欢那个结实女人,她不爱阿莲。

阿莲讨厌甚至憎恨那个谢顶男人,想要成为她的爸爸却又在暗处蹂躏她。

阿莲讨厌外公外婆,都不相信她。

阿莲想离开这个地方,却别无他法。

……

阿莲没有哭,只是乌红的小嘴在不停地说着,而我就这样安静地听着,虽然内心波涛汹涌。

最后,阿莲说,她明年一定要逃离这个家,因为,明年她就16岁了。

我们走的时候,阿莲要了我的电话号码,她说,她想我的时候就可以给我打电话。

其实那天,我偷偷塞了50元钱在她衣服包里,我不知道阿莲是否察觉。虽然杯水车薪,但是,我也想她能够早一点摆脱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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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阿莲一直没有给我打电话,直到高考前夕,我收到一条陌生短信:姐姐,高考加油!

高考过后,我就一直拨打那个电话,直觉告诉我,她就是阿莲。然而,那个电话从未被接通,无奈,我回复她:谢谢,祝你好运。后来,我再也没有收到过那个号码的讯息。我想,阿莲应该换号码了。

到了大学,我并没有马上换号码。我总觉得阿莲会再给我打电话。日子一天天溜走了,我依旧没有等到阿莲的电话。只是在我大学的第一个寒假里,我收到了阿莲的短信。她说,她离开家的那天晚上,她妈和谢顶男人大干了一架,应该是把两个老人家吓到了,因为老人家没有出来劝架。也就是那晚,她彻底寒了心,她妈一直都知道谢顶男人对她做的龌蹉事,包括那个流产的孩子。只是,她妈不想谢顶男人离开那个家,就牺牲了她。从此以后,她解脱了,自由了。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我说不出是否惊讶,因为从我看见那个谢顶男人的第一眼,就感觉,他不是一个好人。我不知道为何我都能感受出的事,而这些大人就没有察觉出来呢?或许,他们不是没有察觉,只是选择了忽视。因为他们早已被现实麻木了。但是我很痛心啊,因为阿莲。

看了短信,我给阿莲打电话,依旧打不通。最后,我将编辑出来的长长短信删了又删,只留下:阿莲,新年快乐。

那一年,爸爸和大伯因为生意上的缘故,有了矛盾,虽然表面上没有恶化,但是我知道,亲情已经结了冰,就算融化,历经的严寒也无法被驱散。在新年来临时,我没有去镇上,而是和小妹在乡下和爷爷奶奶一起过新年,人不多,却算得上温暖。而阿莲一人在外,真的自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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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后来,因为各方面的需要,我换了流量更多的电话号码,我和阿莲也就彻底断了联系。有时我会想,阿莲应该是不想我知道她在哪里的吧,不然我反复地拨打电话,她为何不接呢。可她一个16岁的小姑娘独自在外飘荡,还是让我有些牵挂。

直到这次回来,奶奶的话,又让我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小姑娘,阿莲。

上个月,伯妈去了一趟广州,阿莲唯一的姨抱着她的骨灰盒回了家。

2016年,阿莲是在一个晚上离开那栋小楼房的,偷了家里卖猪准备过年的两千多块钱,提了个小包,摸黑,小心翼翼地挣扎出那个泥潭。

那一夜,堂屋里,结实女人和谢顶男人疯狂地搏斗着,女人的头发散乱,男人脸上遍布指甲撕抓的痕迹,两个老人在里屋颤颤巍巍地感受着不敢出去,双耳时不时被咒骂声撕扯。原来,他们错怪了阿莲,任由老泪纵横却也无能为力。

第二天,他们喊阿莲吃饭,才发现,阿莲不见了,连着过年钱也没了。结实女人一阵哀嚎,嘴里吐出的话让人难以想象是对自己亲生女儿的咒骂。两个老人依旧躲在里屋不敢出去,我想,他们会为阿莲的离家感到高兴吧,毕竟那是他们的外甥女。而所谓的家,不过是泥潭,将阿莲深深地陷在里面,离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伯妈是那天下午回去的,大概知道了家里的情况,对那个谢顶男人投去了憎恨的目光,而后又对她的姐姐,那个结实女人说了句,找不找阿莲就看你,如果要找,我们都帮着找;不找就让阿莲独自在外面生活,你那点钱算是给她的生活费,况且她也不小了,回来也不见得有多好,恐怕只会更糟糕。最后,结实女人放弃了寻找阿莲的念头,或者说是放弃了寻找那笔钱的想法。伯妈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两位老人,留下了1000块钱,让结实女人和谢顶男人把事情整清楚。

后来,阿莲没有联系过任何人,好像真的消失了一般。

关于阿莲死了的消息,还是广州一家医院打来电话告知的。结实女人不愿去认领阿莲,我更愿相信她是没钱去带回阿莲。伯妈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去广州带回了阿莲。关于怎么安置阿莲的,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伯妈将骨灰盒交给了结实女人。听说,那个女人哭了。毕竟,她是给予过阿莲生命的人。

就这样,阿莲的一生终止于18岁,永远地停在了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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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我在回学校的前一天,沿着记忆的路,去了一趟阿莲的老家,没有别的缘故,我就是单纯地想看看她。

沿途的草,很多,枯黄和深绿相冗杂,这是寒冬啊,有些地方都在下雪了呢。出于礼节,我的手里提着一袋糖果。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总算到了。小楼房依旧是小楼房,门前的柴火很多,可在这个年代,那并不能代表富有。大坑仍然是大坑,只是没了鹅。土屋好像不再有屋的轮廓,就像阿莲的人生,没了实实在在的迹象。结实女人不再结实了,一个人坐在门前拾掇着青菜。

我喊了一声阿姨,许久,她才停下手中活计,看向我。她的整张脸略显松弛,没了前两年的精神气。

“小语啊,你怎么来了。”我没有接话,只是将手里的糖果递给她,她笑了笑,也没说啥客气话,就接过糖果让我进屋坐。那个谢顶男人不见了,老人家被伯妈接到镇上去了,如今,这小楼房里只有阿莲的妈妈了。

她在厨房里摸索了很久,最后将装满开水的纸杯递给我,叫我喝。随口说了句:阿莲没在家里,我就没有准备其他饮料了。原来,阿莲喜欢喝饮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饮料的甜。

我一直纠结该说点什么来缓解氛围,可大脑就像短路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还是结实女人先开了口,问我,是不是来看阿莲的。我放下水杯,赶紧点了点头。然后,她带着我来到阿莲的坟前,不远,土屋后面的竹林里。在我眼里,这连坟都算不上,就是一抔土堆砌而成的土包,周围连草都没有。

结实女人在我耳边喃喃:阿莲以前说过,她最喜欢这片竹林了,绿绿的颜色,很好看哩。我就挖了坑,将她埋在这儿了,我没有钱给她弄石碑,可怜了,我的孩子。

我望着她,突然又觉得此刻的她很慈爱,只不过不是对阿莲,而是对着一抔土。

中午,她留我吃午饭,我很想拒绝,但又不忍心。

很普通的一顿饭,结实女人却格外高兴。饭间,她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不停地将肉啊菜啊往我碗里夹,我默默地接受着。说实在的,这顿饭,我吃得不开心。因为这些都是阿莲没来得及享受到的慈爱。

我走的时候,结实女人说,她这一生过得太糟糕了,她很恨自己,还让阿莲一直承受着她的糟糕。

08

从阿莲的老家回到镇上,我有点难受,愈想回忆起她的脸,却愈加难以勾勒出她的轮廓。不知道她这两年在外发生了什么,但如今的结局应该是她真正的解脱。

要回学校了,我在卧室里收拾着东西,奶奶突然进来了,说是要来帮我收拾,看着她蹒跚的步子,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突然,奶奶翻到了我的药盒,有些惊恐,赶紧问我怎么回事,我故作淡定地告诉她:感冒药嘛,小感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奶奶不识字,拿着药盒也辨不清是啥药。然后如我所料,我的话慢慢地驱赶了奶奶眼里的惊恐。可奶奶的碎碎念也适时开始了,说我怎么不多穿点呀,在学校要多锻炼啦。反正就是各种叮嘱一直在我耳边响起,好像我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孩。

我离开的时候,奶奶急急忙忙地从她柜子里拿出一件花袄子准备让我带到学校里穿,而且她还不停地强调,那袄子是幺妈前段时间才给她买的,可新哩,特喜庆,我穿上不仅好看还保暖呢。我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让她把衣服放进柜子里。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我就接到奶奶的电话。她的哽咽声让我眼眶里的水珠哗啦啦地往外溢。原来,奶奶总觉得我那药盒和普通感冒药的包装有差别,就给我爸打电话,问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爸爸经不起奶奶的逼问,只得如实地将我生病休学的事一并告诉了奶奶,好在爸爸都给奶奶讲清楚了,电话那头的奶奶虽说声音有些哽咽,但是情绪还算稳定,不停地说着,我家囡囡受苦了。

2018没了,我的寒冬到了头。

可是,人间的雪莲却在这个寒冬凋谢了,我愿她来生开在天山上,虽清苦,但能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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