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平时话很少,她说她不要唠叨,但是我却发现她的好多话就那么印在了我的人生里。
我妈颜值高,单人照曾在照相馆的橱窗里放大一挂就是好几年。我妈热爱运动,百米成绩曾在青岛市排第二,家里锅碗瓢盆毛巾枕套奖品无数直到退休。提起往事我妈却总是淡淡地笑,“都是以前的事了。”
小学二年级,放学回家路上遭遇六年级学姐拽到墙角威胁,非说我无意中看她的那一眼是不服她。回家后我妈妈说了,我妈只说了一句“谁也不用怕,走,妈妈跟你一块儿找她去!”拉上我就去找那个住在附近的学姐,我当时突然感到天塌下来自有我妈顶着!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我在孩子受欺负的时候也决不懦弱畏缩,因为深刻感受到关键时刻妈妈带给孩子内心的踏实和力量!
小学三年级跟班里几个不错的同学“偷偷地”去公园旱冰场溜旱冰,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不跟家里人说,为了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挨骂,我也不打算说。可是屁股摔得生疼,回家一坐呲牙咧嘴忍不住吸气的表情怎么也瞒不过我妈。于是,我妈问起的时候我就招了。只是剧情并没有照同学说的那样发展,我妈说:“没事,多练练就会了。”还塞给我二十元钱,告诉我下次去别让同学请客了。我当时的确是自己没钱蹭同学的来着。自打那次以后,在那个没有补习班特长班的年代里,溜旱冰成了我最喜爱的课外活动。而且,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过有事情想要瞒着她的想法。
也是小学三年级,我左手手腕骨折,我妈请假在家陪我养病。我妈拿出缝纫机和一堆布料开始缝纫,不多久一个床罩就做好了。她拿出她的大画本子,那里面是我妈收集绘制的各种线描花卉、动物、风景等图案。我俩找出合适的图案,妈妈手把手教我我把图案描到彩色的小布头上面,再剪下来贴缝在床罩上。我刚学,描得不好就拿布撒气,我妈说,“别着急,熟能生巧,慢慢地做,享受做的过程。”我当时其实并不太理解享受做的过程,只是午后的阳光洒在她和她身后的单人沙发上,她慢悠悠地说着话的场景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一直不曾褪色,竟成了我如今最喜爱的样子。我知道其实从那时起画画、手工、刺绣就已经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我享受生活的一种方式。
小学六年级上学期,班主任火眼金睛看出作为班里前几名要考重点中学的我有喜欢我班一男生的苗头,老师很负责任地让我叫我妈去了趟学校,那时候叫家长都是坏孩子的专利!我哪有这样的记录?!我妈从学校回到家我都不敢看我妈,我妈倒是该干啥就干啥什么都没说,再后看老师对我也是一如既往的好,我想大概是我自己心虚,也不知怎么就自己灭了早恋的念头。事隔二十多年,偶然一次聊到那次叫家长,我妈才说班主任当时叫家长就是说我早恋苗头的问题,只是我妈跟班主任说好了,老师在学校不提这件事,由她回家解决。“解决?就是不说?”“嗯,就是不说。”我俩相视一笑,我从她眼里看到了满满的信任,原来一直知道啊。。。。
我爸工作很忙,家里灯泡坏了、墙上钉钉、换保险丝之类的活儿我妈都会干,她干的时候也会叫我帮忙、教给我干,一来二去的,我也都会了。她常鼓励我,“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干,学学干干就会了。”“会了可以不干,但别用到了现求人”。如今,我连下水管也能接、婴儿床、童车等全部自己组装,无不拜我妈当年所赐。
考大学的时候,本来报的都是本地志愿却因为服从调剂转到了外地,从来不求人的我妈却开始打算找找关系把我留在本地,跟我一说,我那自尊心哪里允许,我自己考的,该上哪上哪吧。后来我妈说:“出去锻炼锻炼也好。”大学期间一直拿一等奖学金,之后参加学校各种唱歌比赛、绘画比赛、手工活动、打工实践,最后专升本。我知道她对我期望很高,只是不想给我压力所以从来不说。正因如此,我更要努力,我要她为我骄傲!
那时站在大学宿舍楼底打长途电话经常要排队,不多话的我妈开始写信了,我也往家写,告诉他们我们学校宿舍各种有意思的事情。毕业的时候我把收到的厚厚一摞信都带回家,我妈拿出一个铁月饼盒子,里面装着我给他们的信,被显得那么少,她看出我的不好意思,说,“你在学校那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拿来写信啊,我知道你平安就放心了。”听完我心里竟更觉亏欠。
大学毕业回到家,我妈很正式地跟我谈了一次,刚开了个头“你不是我自己生的”,就被我笑着打断了,“我早知道了,还以为你就不提了呢。”其实我心里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的,而我,也等这个时刻好久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还没上小学就知道了。”我现在的堂姐小时候好长时间不能接受妹妹住在大爸大妈家,不敢当着大人面说,私下其实好几次拿我半岁之前的全家福照片给我看,要把我认回去 “那你怎么想的?你现在也大学毕业了,我和你爸的任务也完成了,你愿意回去就回去,愿意留下就留下,都行!”“你舍得我走吗?好容易养我这么大,供我上完大学,你多亏啊!你不后悔吗?”“不舍得,但是不后悔!在养你的这些年里,我已经得到了,已经享受过快乐了。你怎么决定是你自己的事了。” “我不回去,生的不如养的大。”从我知道这句话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该如何回答这个选择题了。虽然把我过继给当时身为大爸大妈的他们有当时迫不得已的原因。但这么多年的爱早已让我妈在我心里的地位无法撼动一丝一毫。 “我哪也不去,就跟着你,你老了我伺候你。赖上你了昂。”我紧紧地抱着我妈,狠狠地亲她。从那以后,我们再不提此事。
我结婚,我妈陪嫁一部将近两万的钢琴,我妈说:“生活里一定要有音乐。”我爸妈的青年时代是在哈尔滨和俄罗斯工程师们一起工作度过的,跟我爸唱的那都是美声的俄罗斯歌曲,更是他们那个年代交谊舞池的舞霸,以前家里的唱片磁带都是蓝色的多瑙河那样的世界名曲。也是从结婚那年开始我父母家雷打不动的元旦家庭活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成了我自己家的家庭活动。看的时候我都能想到他们当时当刻的每一个表情。
工作中有一段时间很抑郁,我妈说,“加油!这世界上没有过不了的坎。但是要想清楚这个坎是不是值得你去过。”后来证明我放弃这份工作是明智的。因为最后我已经进入一种不服气,要向一个追求完美的领导努力证明自己是完美的不服气,其实是浪费时间。最终我放下了这种证明,走出了抑郁。
刚生完闺女回到产房,别的家人一进来都是先看孩子,我妈看都不看闺女,一进门就直奔我床边,一脸担心地问我,“刀口疼不疼?”,“女人是软弱的,母亲是刚强的,现在你也当了妈妈,以后为了孩子也要坚持住昂。”说这话的时候护士进来给压腹,顿时感觉疼痛可以耐受了。
选自我妈的《秘密花园》《秘密花园》一出,我第一时间买了一本,连同一套72色的马可雷诺阿油性彩铅交到她手里,如今已经完成很多了。送她的一套娃娃绘本和大画册子也临摹了好多,我妈说,“我要好好画,我答应乐乐(我女儿)将来给她留作纪念了。”
选自我妈的《秘密花园》一次谈到生死,我妈说:“我死了以后把骨灰撒海里就行了。”“活着的时候好好孝顺,比死了在墓地使劲哭强。”我妈那时候还没信耶稣,却比谁都看得开。“你也不用难过,咱们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间,不在一起了,你更得好好照顾自己开开心心的。”我会的,我知道那样你才放心。
我想作为一位母亲,其意义不止在于赋予生命,而是在于赋予这一个生命内在的力量。而这,绝不是单纯的话语堆砌起来的,而是用生命的每一个动人的瞬间烙印在另一个心上集合起来的!我跟我妈说,我以后就想成为她这样的人,我认为一个人想成为另一个人是对另一个人的最高敬意!她听了,跟我说,“你会为了你的女儿成为更好的人!”
选自我妈的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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