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你三婶家,樱桃还刚刚有一点黄色,吃起来有点酸,我,妹,还有我们的孩子,叽叽喳喳的围着 樱桃树要樱桃吃,你又向我们炫耀了,你说四月初八樱桃就红了,比现在好吃多了,到时你们一定要来吃,我答应着心想,我这三婶就是爱谝!
三叔家和我家只有一墙之隔,我们两家俨如一家,有很长一段时间,墙根本隔不开,横亘在我两家的墙又矮又破,这可方便了我们孩子,我们经常爬过来爬过去,一天不知多少趟,不知是因为没钱修还是觉得没必要修,反正就那么破着,我们倒是高兴。
其实大人们也很方便,需要什么用具,直接对墙喊一声就行,要不就爬过去直接拿,偶尔家里有什么好吃的,直接递过去就行。三叔家的院子大,我们就爬过去,我家三个孩子,叔家两个孩子,我们基本玩所有游戏,人多的,人少的,因为我们够规模,除了游戏规则之外,我们一般都会加上哭声,开头一般没有,大多是中间或是收尾,有时一个有时两三个,如果是我三婶家的妹,我三婶通常都会去我家跟我妈转述一遍,绝对不客观,有她想象的成分,接着就是我们仨中的哪的倒霉,我妈肯定处理,除了打就是骂,如果是轮到我头上,我就在心里暗骂:说瞎话。还狠狠 的瞪她一眼,那时她就又加纲,你看还不服,我妈又要朝我冲来,我忙把眼移开。
当然我也有特别盼望她来的时候,我脾气特别倔,我要犯了错误绝对不会向我爸妈认错,打死都不,还说一句顶三句,自己做了妈妈才知道,其实父母真的舍不得打孩子,他们要的只是孩子的一个态度,而那时的我不懂,就和父母死磕,他们说一句,我有三句等着,换来的是又一波的打骂,那时的我就盼望三婶能来,三婶是和稀泥的好手,又是拉又是拽,把我妈拉开,再把我拉到我房间,我嘴里嘟囔着,我不回去不回去,其实我心里巴不得能快点快点,因为巴掌打在身上疼啊!这时的三婶跟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样一样的。
致天堂里的三婶小时候种地基本靠人工,所以一到农忙,我家和三叔家就搭伙,我家三个孩子,叔家两个,但叔家的小妹很小,不能干,有时该轮到干我家的时候,婶家的大妹又不来,我就觉得不公平,不过除了这点不划算地方,其他地方都是蛮好的,最让我期待的就是干完活,三婶领着我们小孩去采野味,山枣啊!七梨子~~~~~~有时顺带能吃到当季最最新鲜的农作物 ,至于是不是三婶家的,有待考究,但三婶说是,就一定是,我们才没那么多时间考虑这么没意义的事,首要考虑的是数量多不多,够不够我们几个小孩吃。
煮的活是三婶的,放在煤球炉子上,看热气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香味也扩散开来,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蠢蠢欲动,我们的手脚就勤快起来,有人拿碗,有人端盆,还有人搬凳子,三婶喊着,谁不拿,不给谁吃,这句话可是顶有力量的一句话,几秒除了开锅,一切准备就绪。
太过新鲜的玉米,比成熟的玉米更甜,算是别有一番风味。太过新鲜的花生和地瓜味道就打折扣不少,但那时的我们根本不在意,吞进肚子里,就两个字·~~好吃!
致天堂里的三婶三国里说: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这话也适用我两家,我两家也有闹仗的时候,个中原因,大多有酒的功劳,三叔和我爸都好这口,刚开始你侬我侬,酒过三巡,黑脸变红,红脸变黄,声音由低音到高音,一会歌伴舞,最后就变成动作片了,三婶闻声赶来,把三叔往家拽,我妈把爸往卧室拽,大片就散场了,这是大多时候的剧情,当然也有演变成群殴的时候,不过这都是我很小很小时候的事了,打完仗就臭了,两家就不相往来,等到某一天,我爸突然就端着茶壶去三叔家了,或者年关到了,三叔就突然到我家,拉着猪耳朵,往架子上拉。忘了说了,我家是杀猪的,平时去屠宰场批发肉,逢年过节,是一定要亲自操刀的,我爸一个人绝对忙不过来,三叔是必选项,因为三叔也会杀猪,算是屠宰世家拉,所以我们两家的冷战时间最长不会超过一年。
记忆很深的一件事是,有一年下大雨,晚上,我们睡的迷迷糊糊,爸把我们喊了起来,醒来发现我家的的床成了漂在水面的船,水没过了半条床腿,鞋子飘在水面上,装在纸箱里的衣服散乱的堆在床头,纸箱皱皱巴巴,活像一瑟瑟发抖低头不语的老头,仅有的一间房子里四处滴滴答答的漏着雨 ,屋外电闪雷鸣,哗哗的水柱沿着摇摇欲坠的屋脊倾泻而下,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我们几个蜷缩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爸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出去不行,在屋里也不安全,只是在水里趟来趟去,将漂在水上的东西往高处放。
一会,三叔和三婶来了,什么也没说,抱起弟弟妹妹就走,见爸妈楞在那里,吼道,还不快抱到俺家,等什么的,爸爸抱起我就跟上,一边走,我小声的问爸爸,爸,咱家不是和三叔家打仗了吗?爸爸瞪了我一眼,谁说的,什么时候打的仗。
致天堂里的三婶三婶很爱打扮,在我们小时候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三婶就能把头发全卷起来,那时候叫烫花头,很时髦,大街上流行什么衣服,三婶总会穿上一件,相比之下,我妈就太过朴素了,结婚后,将两条油光铮亮的麻花辫剪掉,就是清一水的清汤挂面,有时前面长些,有时后面长些,有时齐耳长,有时到耳下,不仔细看,根本没有多大差别,只有一个名字,短发!衣服只有一个要求,不太破,能穿就行。
妈妈那时经常给我们灌输勤俭节约思想,并且用实际行动注解什么是勤俭节约,我的衣服有很多是别人给妈妈,妈妈穿不上的,妈妈改一改就成我的了,很多都是那种两粒扣得西服款,而那时我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学生,现在想来还觉得浑身不舒服,做操的时候伸不直胳膊,跳绳的时候甩不开身子,跳到大腿的时候就跳不上去了,千盼万盼,盼到过年可以添一身衣服,毫无悬念,是一块大大碎花布,通常是边角,到裁缝店一做,三件,除了大小,款式,做工都是一样一样的。
我知道妈妈说的都对,学校课本上也讲了,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可我的内心有时还会生出些罪恶感,我真的特别特别想成为三婶的闺女,因为三婶会给我那妹买那种带帽子,带拉链的运动服。也许有人会以为三婶家条件比我家好很多,其实不是,在小时候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谁家都没有多少钱,只是有人舍得花,有人不舍得花,而三婶就是舍得花的那种。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衣服的种类更是五花八门,三婶买衣服的节奏也紧跟生活水平的提升速度,一有空闲,三婶一天往我家跑三趟五趟不天黑,尤其是新买了衣服的时候,我妈问她什么时候买的,三婶就说赶哪集哪集买的,不过她在家跟我三叔就说是以前买的,我在她家亲耳听到的,我告诉我妈,我妈说三叔嫌她能买,反正三婶衣服很多,三叔也分不出。
最近几年,三婶除了还是一样能买衣服,穿衣尺度也大大增加,由于衣服款式更新太快,每年我们都会有很多过时的衣服,我们第一个想丢给的人就是妈妈,我妈还是一贯的保守风格,太艳的不穿,太露的不穿,太瘦的也不穿,其实到最后能通过我妈审查的没有几件,而三婶的审查标准就宽松多了,也可以说是百无禁忌,低胸的,露背的,收腰的,紧腿的,你敢给,她就敢穿,我们亲眼看到我三婶穿着一件光泽裤上街,上面是很短的上衣,根本盖不着屁股,还有一次三婶穿出了一件透视装,文胸在里面若隐若现,我们都大跌眼镜,但三婶丝毫不在意。对于旗袍这种特挑身材的衣服,我们都害怕,不能肥不能瘦,还要凹凸有致,但在三婶这里通通不成问题,虽人到中年,小肚子隆起,但三婶穿的自信满满,其实有一段时间,我对三婶的穿衣之道真不敢恭维,但随着年龄的增加,我竟渐渐的对三婶生出一种崇拜之情,能保持年轻的心态,不轻易对岁月妥协,敢于尝试,永远抱有对美的追求,这是少有的人才能做到的。谁能说模特穿的旗袍就一定比三婶穿的好看呢?
三婶能谝,这是我对三婶记忆比较深的,小时候家里穷,根本吃不起白面,不得不说,三叔家条件还是比我家好那么一点点的,因为三叔家吃白面馒头的次数比我家多。不过吃了多少次我们都知道,因为每次蒸馒头,三婶都会去我们家有时给我们送一点,有时会神秘兮兮的叫走我们某一个,三婶还是比较喜欢我的,所以我被叫去的次数还是很多的,三婶总会说,比你家那地瓜面煎饼好吃吧,言语间有一种炫,我哪有时间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因为我的心思全在那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上。
不过即使不是去吃馒头,我也想去三婶家,因为那是穷啊,根本买不起电视机,我们村顶多有三五家有电视的吧,还是那种顶着两条铁棍,挺着大大肚子的黑白电视,三叔便认识一家,一到晚上,我便急急吃完饭去三叔家等着,三叔三婶领着我大妹和我,那时还没有小妹,便 穿街走巷走好远的路去我们村西北角的那家,到时他家已坐满一屋子人,如果是夏天,院子里也做了好些人,老头把嘚吧嘚的抽着旱烟,媳妇们啦着家常,小孩追来追去,电视开演时,大人们就呵斥一下小孩,往前挪一挪凳子,屋里屋外便安静下来,电视机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昏黄的白炽灯散漫的发着光,几只飞蛾围着灯泡乱撞。
说真的,我真记不起我看过了哪些电视剧,不过我对回家时那满天的星光记忆更为清晰,三叔通常会背着大妹,我就紧挨着三婶,我怕跟丢,也怕拐角处那家的狗叫。
后来三叔家也买了一台电视,我就更愿意去三叔家住了。我们整天在那嘻嘻哈哈的又吵又闹,三叔三婶也不嫌弃,现在我也结婚了,换做我,不精神分裂,也得整天脑袋疼,反正是受不了。
可能是三叔三婶比较喜欢热闹吧!的确,一有什么好吃的,三婶都会去我家叫我们,三叔喜欢下湖(下地)打野味,夏天捡黄春牛,冬天用铁丝套兔子,但三叔个人并不是很喜欢吃,他可能就喜欢那种我们围着野兔大惊小怪,凑在一起争抢兔大腿的感觉,应该是超有成就感吧!搞不懂。
每到冬天,三婶便早早的备好炭,生火烤炉子,晚上他家就成了我们的避寒圣地,因为我家有猪肉,不适宜烤火,小小的炉子,坐了一圈,嗑着瓜子,聊着天,炉子底下埋着香喷喷的地瓜,有时大家还把圆桌一开,玩扑克,三叔通常是传闻中的千年老千,来了几次,我就不敢凑热闹了,还是地瓜好吃,后来我们都结婚了,后来我们又都有了小孩,炉子周围围的人越来越多,三婶便没时间管我们了,因为三婶更喜欢我们的孩子,不是抱这个就是抱那个,大宝小时候,毫无育儿经验,过年回家,孩子都四个多月了,我还把他包在包被里,把手和脚捆的直直地,三婶把我骂了一通,说我把孩子弄傻了,现在我想起来都觉得对不住大宝,他那么小,被捆着有多难受!从这一点上,三婶的育儿经验还是比我妈的先进一点的,我妈跟我说,那样孩子谁的踏实。
我妈是那种整天拾拾多多的人,加之又卖点肉,所以不太会哄小孩,三婶便常对着大宝开玩笑,说她是亲姥姥,东院的(我妈)不是亲姥姥,大宝刚会说话,一问谁是亲姥姥,大宝就指三婶,三婶便更开心了。
三婶眼睛很尖,哪个小孩有什么不对劲,她一眼就看出,哪个嘴里长疮,哪个舌苔比较厚,哪个受到了惊吓,三婶还有对策,长疮用银针压,舌苔厚用白矾吹,受到惊吓的三婶会叫,所以一般问题她都能对付的了。大宝由于经常吓着,三婶就用一个野兔的尾巴顶在了大宝的帽子上……
致天堂里的三婶樱桃终于在四月初八如期红了,而你却再也不会在树下等我们,这是偈语(预言的话)吗?
如果樱桃不红,你还会一直等我们是吧,那我再也不吃樱桃了,我想下次去你家吃兔子肉的,我想下次去你家……可惜没有下次。
我才再一次清楚的直视死亡,死亡就是你在怎么不愿相信,它就那么真实的发生了,不容我们做任何的假设,不容我们往前推一天,一分,哪怕是一秒。只是你怎么也想象不到死亡会来的这么快,离你如此之近,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一个真实的存在在你生命中的人,真实到你清楚的知道她会怎么哭,怎么笑,眼睛什么样子,甚至指甲是什么样子,她就那样一下从你生命中消失了,永远消失了。但这一切,你必须接受,没有商量的余地。
三婶,此生缘分太浅,有太多不舍,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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