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中国诗学历史悠久,不仅名作纷呈,诗论更是层出不穷。我于此篇所列,是我近年来写诗的体会,套用古人“诗话”二字,诚惶诚恐!近来在简书上遇到许多爱好旧诗之诗友,我很高兴,也愿把自己的一点点心得拿出来与大家分享探讨,如果再能对诗友们有些许裨益,我便荣幸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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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总论】
诗以思想为最要。前人所谓之立境界、求神韵皆未得其正,而“性灵说”颇相类似。思想之分野,首在颂自由,次在爱国家,更次抒性情,更下状山水,最次迷花草。
2、【论诗词之地位】
诗词者,传统文化淤泥中所开圣洁荷花也!其花可赏,其叶可用,其根可实,其种可以传之千年灭而复继,其魂可以流于五湖四海而独存!
3、【论新旧诗】
吾不喜新诗,而专在其冗而长也!所为格律之诗,也专在其小而精也!苟能传神,何必委之于漫语;若能抒情,自不附会于长篇。
以此迅变之时代,浮躁之人间,寥寥几笔,足以达情。而旧诗能节省人力,保全时间,两相适意,何不美哉?旧诗之兴,正应今日。
吾性甚急,不愿读长诗,故不喜现代诗;吾性甚懒,故不愿索词牌以填旧词。吾澎湃之心钟情于二十八字与五十六言者,端在此耳!
4、【论诗体之利弊】
钱宾四先生有言,绝无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制度。文体亦然,诗体亦然。自五四以来,新诗渐成诗之正体,而旧诗沦为末流,吾不得不为之一辩。
旧诗之为文也,实农业经济基础之上层建筑也,其与工业文明之不协调者,亦可明鉴。花柳和风,青山秀水,实自然之格律诗也。此种风物,非古诗词不能道。而近世哲理与欧美精神,实其所短也!以舒婷颂女权之《致橡树》为例,昂扬绵致,现代诗方尽其妙。纵李易安在世,恐亦难构成此宏大意象也。
然则论家国之义,述古今之愁,乃至风摧黄叶,鸟鸣梧桐,又旧诗之极擅者也!故曰:二者颉颃,共臻诗之化境,岂不美哉?又何须崇洋而非我,抑或厚古而薄今乎?
5、【论旧诗之用典】
文如食也,诗如甜食也,典故则为甜食之糖也!不可仅用糖,以致无法达意传情也,徒遗之以酸味;然亦不可不用糖,否则平白似馒头,粗粝如糟糠。最妙者乃一嚼一甜,如此余香满口,余音绕梁,好诗成矣!
以江左大家论,钱牧斋好用典以其得老杜风,吴梅村好用典以其得元白妙也!而犹见牧斋之雄厚,梅村之纤薄,亦足见用典之真技也!
而近之作旧诗者不然。非是自说自话,毫无古味,便是满篇奥典,一无索解。旧诗非如新诗般凭空舶来,必遵从周风唐韵之传统,而用典则为接续传统之犹切要者。吾窃以为当今作旧诗需上承传统,中抒己意,下启新风。庶几可不负往哲与时代矣!
6、诗难全尽,不得已而充数者屡见。虽盛唐诸公,亦莫不如此。如杜子美《咏怀古迹—诸葛亮》之末句“志绝身歼军务劳”,岂非充数之笔乎?
7、子美之思想,一言以蔽之,曰精密;太白之思想,一言以蔽之,曰豪迈。
老子之思想,一言以蔽之,曰狡诈;孔子之思想,一言以蔽之,曰醇厚;孟子之思想,一言以蔽之,曰凛然;墨子之思想,一言以蔽之,曰实用。
8、盖以仄声字为作诗填词者,往往心有丘壑,故发诸文字而响亮、跌宕。考诸辛稼轩及柳子厚,莫不如是。因其心中郁结,事事看来皆是不平,故难以平淡之语行之。
9、宋人作诗不若唐人,盖因宋人除爱论理外,更爱叙事,鲜懂抒情,而至要害处在于用虚词太少耳。如王介甫之“可怜九月初三夜”、“明月何时照我还”之所以为佳句,皆因用虚词发人真情,词句遂有传神之力。唐之佳句每从虚词中流出。清人邓汉仪之“伤心岂独息夫人”亦是用虚词造实象之典范也!
10、老杜颈联往往如强弩之末。《春夜喜雨》,《秋兴八首》之“昆明池水”,至颈联则旁涉杂物,以竟全篇。叶嘉莹先生论其“关心行路”,实有待商榷。
11、太白之诗虽精细不如子美,然气象过之,心胸大之。而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宗。故学杜诗之章法易,法太白之性灵难。所以后世画虎类犬,元遗山之讥元微之甚当。
12、蓝苹风姿绰约,高神隽秀,虽有惭德,不掩国色。至“偶尔露峥嵘”一语慨然有“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之气。而平视今古,每与太祖相契。然其诗之愤世,人之乱常,实与黄巢、宋江同科。
13、诗如美食。有易牙之善烹,有晏子之善论,较之二者,吾犹喜善烹者,以其为实践家也。文学为实践家所创,非理论家所创也。
诗如佳肴,用之不当则有害。春秋时子公因鼋不得尝而弑郑灵公,宋之问因妒才而杀外甥刘希夷,盖无食德、诗德也!
14、先有诗笔,后有诗律,写诗可先不论格律,运笔既熟渐沿体制,可有佳作。若初学者严依格律,诗笔难张,即蒙桎梏,必忸怩不堪,动辄得咎,如裹脚少女,发育未至,痛楚先尝,实礼法之害也!中国之先民,歌咏《蒹葭》,寄情《黄鸟》,卒成绝笔,似可印证。
15、格律诗忌犯“孤平”。何谓“孤平”?七律中仄起平收者第三字当“平”用“仄”也,即“(仄)仄平平仄仄平”句中第三字用“仄”也。克此弊病,非仅为体制相延,亦为声韵之考虑也。或曰非为遵名器,是为得实利也!
旧诗之构词造句,盖有“发音学”之考虑。吾归之为三:一曰俯冲,由峭转平,即“仄仄平平”也;二曰直上,由平转峭,即“平平仄仄”
也;三曰绵延,收回味无穷之效,即尾声平韵也。汉字之节短,非用双字不能尽其势也。而尾声可“孤平”,盖亦如古人豹尾之结句短促有力也。
“孤平”吾虽粗知之,然亦未加详察。三年前吾咏东坡得句“照尽密州太守楼”,过后吟味,总觉不顺口,改“密州”为“黄州”颇顺,却又于事不符,怪怅久之。前几日忽又读王力先生所作《诗词格律》,深得顿悟,原是“孤平”之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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