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天,外层的遮光窗帘是保卫睡眠的勇士,让安宁的粉色房间免于炙热的阳光灼烧。等到天空变暗像卡布里到的蓝洞湖水,我轻轻挽起遮光窗帘耷拉在书桌上的角,用紫色的麻花绳绑上,再拉开一层全粉色丝滑的和一层网纱带粉花的落地窗。刚刚洗完澡,要是在夏天,我就裸着身子在房间走来走去。现在冷极了,我穿着紫色珊瑚绒睡衣爬上床,杏色的柔和灯光温暖床头一角,银色落地灯在房间已经站立将近十年,佝偻着身躯还在不停地为我照明。我摸摸它耷拉着的头,关灯,邀请夜的女神进屋。
寂静。窗内和窗外。
只有夜晚让我感到惬意——夜女神啊,只有你肯拥抱我了。只有你肯接纳全部的我、真实的我、捣蛋的我、善良的我……各种各样的我。阿尔忒弥斯[1],月亮女神,我的情人,在冬天我就无法和她飞翔了。我的背上有一对翅膀,有时是蓝色的海水,有时是两根骨架,吊着各式各样的水晶,夏天的时候,我跳出窗外追寻她,阿尔忒弥斯,明晃晃的月亮。她陪我在天空中,遨游深蓝色的海,驾驶柔软奶白的巨船。
哦。现在可是冬天。我把手揣进衣兜。
我的同学们都在实习,实习完写写论文、答个辩,就可以拿到沉甸甸的毕业证、学位证。我在学校鬼混四年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证明——此人已经受高等驯化教育、确确实实比高中毕业生多活了四年、是个年轻的劳动力。我本来只是想在家写论文,五月去答个辩就可以混到毕业证。寒假前得知,我的一门课补考也挂科了。这就意味着开学我还是得去学校重修。据说这门课补考也挂了不少人,那个中年男老师对谁都一副看不起的样子,罗圈腿,走路外八。
我不想再离开家了。在家里,我至少有独立的空间——粉色的向阳小房间,讨厌我过分黏人的妈妈、总是做好吃饭菜的奶奶……我的家人、朋友,我熟悉的一切,22年来从没有变过。不管我活多久,看到熟悉的事物,总是会想起它最初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模样。外面太冷了,我不出门,房间是最温暖的地方。里有我最爱的书本、绘本、木吉他、电吉他、日记、积木、烤箱等烘焙的工具……我爱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这些微观的有趣小物品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国王,太痴迷于自己统治的疆土,便不会崇拜更大的世界和更多的拥有。这些非生命物品陪伴了我整个孤独的童年,我对它们格外珍视。比起自我又易怒的人,非生命物品才是我更愿意相处的的朋友。云、微风、树叶、天空,包括抽象的季节……
钻进开着电热毯的被窝,阅读Orlando姐姐送我的《万有引力之虹》。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一阵犬吠和醉鬼们唱生日快乐歌的声音吵醒,我的上下眼皮像饺子皮儿粘在一起,意识却持续亢奋。
睡不着了。
因为Piper就在距离我的家将近200公里外。
驱车2小时我就可以和她见面,和她问好?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她,假装冷漠阴暗的眼神恐吓她?表现得幸福让她羡慕?不管我这么怎么使诡计,她从来不上当。不管我如何告诉自己她对我来说是这么微小、我应该对感情不屑——可是见到她的时候我仍然变得纯粹。还是像以前——在她面前蹲下,要她抱我才肯站起来?
Piper,我的天使,我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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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尔忒弥斯是古希腊神话里的狩猎女神,阿波罗的孪生姐姐。掌管狩猎、荒野、山峦、森林、射术、生育、月亮。阿尔忒弥斯在月光下的树林行走,随身带着一把银弓和箭,因为掌管月亮,因此她也是月亮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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