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就在今天早上,我的左下鄂智齿,被一种极其残暴的方式被拔出。中午回去房间拉上遮光窗帘,蹲在地上。呆滞。眼泪又串了出来。
人鱼的眼泪可以变成珍珠,这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眼泪滴在紫色绒毛睡衣上立刻变成奶白色的不规则物质,有的是半圆,有的是扁平的桃心。我把它们小心翼翼放进曾经装糖果的小铁盒,也把小袋子装着的泡在消毒水里的三瓣智齿放了进去。
人鱼下午还要去接受治疗,可怜的人鱼,她已经受够扎针了。
智齿在心智刚刚成熟的时期长出,如果这颗智齿生长的位置不对,那就必须拔除。人鱼长了最难搞定的阻生齿,表面上根本看不到,左边开始疼后去照片才发现两边都是横着长的,右下智齿的牙根已经长到神经管里。水平阻生齿埋在齿槽骨里,要划开牙龈才能取出。
人鱼的智齿和主人的某一面性格一样顽劣,所以才这么乐于折磨主人。妈妈看了刚刚拍出的牙齿全景片后开玩笑说,“你这两颗智齿长得好丑哦。”为什么一定要拔呢?因为放任那个顽固的东西,它极可能向前顶坏邻牙、向后长入神经管。人鱼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智齿是水平阻生齿。
如果它长得正常就可以不拔了!就像,就像,哦!就像任何一颗普通的牙齿一样!随便哪颗!你为什么就是不正常呢?你为什么就是要气妈妈呢?你为什么就是要走不正常的路呢?
为什么我就和我的智齿一样不正常呢?
我的性取向和我的智齿一样天生就“歪歪倒倒”,我们的生存空间是狭窄的角落,被发现了就会被“拔除”。父母很可能把孩子拉去咨询心理医生,世界上仍然有针对这类人的电击治疗。这类人。你知道,和阻生齿一样不敢被人发现的人。我们并不会像阻生齿一样破坏,却依然只能躲藏。就因为我们天生如此,这就是“罪恶”。
东野圭吾在《白夜行》里这样比喻明知不可能的爱,“就像故意去按发炎的智齿,从疼痛中获得莫名的快感。”
我也是这么按着我对Piper的感情,知道它有一天会把我禁锢在荆棘丛,穿刺极易过敏的白嫩皮肤。我明明可以溜走,让她知道她在我这里的分量也不过如此。我明明可以继续骄傲下去。
某个我离开Piper后继续认识新的人。某个我不去感受,直到发现自己逃不脱荆棘丛。某个我,选择留下,直勾勾看着她。“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满意了吗?你不是让我走吗?有本事你就把我从这里抱走。”
上上个周拔掉智齿的晚上疼得眼泪流出,我打通了Piper的电话。因为疼痛我说话不是很清楚,更像是哼哼唧唧。“那你现在还痛吗?”她问。
“还痛,但是,你和我打电话就没这么痛了。”
“你又在撒娇了。”
“我没有。”
我秉承诚实的原则,不对她故意使诈撒娇。我保证——对Piper说的每一句俏皮话和撒娇都是诚实的。诚实地这么想,诚实地这么说。我可不喜欢通过疼痛博取她的同情。我们已经没有联系,也没有任何关系。尽量不和她联系对我来说是极好的。对吧?
她真的听明白《Loving strangers》里的每一句话了吗?
“Give me a coin, and I’ll take you to the moon.”
“你给我枚硬币吧。”Piper一定会老老实实给我硬币。给我枚硬币,我愿意为你做不可能的事。你要做什么?等她这么问。我会拉她到阳台上让她看月亮,笑嘻嘻说:“带你去月球。”我想说的是,我愿意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没什么……就……带你去月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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