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说大话

作者: 龚乐鑫 | 来源:发表于2024-08-11 20:01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那晚上我喝得烂醉,正趴在垃圾桶边上呕吐。看见里面有一只蟑螂,站起来对我挥手,和我侃侃而谈。我一时兴起,对它吹了个牛,把道听途说的故事,编造成我自己的经历说给它听。翌日清晨,我从床上爬起来,看见一只巨大的蟑螂坐在我的电脑前,把这篇故事敲下来。)

    当人类的爱情,亲情摆脱了生存需要,那么它就没有必要存在于我的生命了。我抛弃掉我对亲情与爱情的渴望,我的生命仍旧很好地存活在这个时代,这个城市,这个巨大闷热的罩子。我半辈子的生命在一个烦躁的夜晚,在一声碎裂的巨响中,这根越老越紧的线就那样在酒精的麻醉下断裂。

    警车刺耳的笛声,刺破深夜烧烤摊中烟雾与酒气扭打的瘴气,朝我家的方向驶去。

    “哥,那是去你家的,不会出啥事儿了吧?”

    “放你个狗屁,往我那个方向跑就他妈是我家出事儿?想那么多,就算真妈的出事了,也无所谓。吃你的吧!”

    从烧烤摊到我家的距离很近,近到一旦出了什么丑事不出一个小时就能传遍各个街道。这段距离也很远,远到我就坐在烧烤摊吃饭,各个街道的人都跑出门争相欣赏新闻,在人流嘈杂中竟一无所知。

    “真烦,我不喝了,回家去。你……你们继续啊,继续。”

    烧烤摊的周围,从来没有过除它以外的光亮存在,这个时候应该家家户户都闭了灯,但这晚却都大开着灯光。在繁杂的光线下,我的脚走下每一步,都像是踩着吸满水的海绵。我看见人群将我家团团围住,形成一层肉墙,从里面放出警灯交替的光线,扩音喇叭的电流声急促地击打我的耳膜。我挤开人群,边咒骂他们的闲情,但人们都只是看着我也不回嘴。当我挤到人群的前列,喇叭大吼一声“不要!”。小琳穿着自己的睡衣,从我的脸前坠落,跟一块橡皮泥一样,粘在了面前的水泥地上,更像是一条刚被捞出来的鱼,被老板用力甩在地上。迎着烦躁纠缠不清的光亮,对于地上的女孩,我的女儿,看得清清楚楚模模糊糊。

    小琳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呐?我翻遍了我所有记忆,我找不到一点征兆,也许就放在那里我看不见?如果儿子和妻子的事故已经夺走了我的一部分魂魄,小琳的这一跳,夺走了我另一部分的魂魄。可是如此这样,我还活着啊!为什么她要这样做?这日子过得如何苦,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丢下小琳不管,自己去死。可是她怎么就能这样!不理解,不原谅,不接受。人居然会,在有吃有喝有地方住的情况下,也死掉。

    当我得到警方的通知,说我的儿子和妻子在家里死了,死了一个月才被发现。丢下工地里的工作,连夜坐车赶回家,一路上是那样平静,我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悲伤,没有掉落一滴眼泪。看着窗外被抛掷后尾的城市和公路,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儿子和妻子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到太平间。他们说初步调查不是遇害,儿子和妻子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妻子被绑在椅子上,绳子深深陷进肉里,眼睛被蒙着。妻子的身上很多被抽打的痕迹,最后被活活饿死的。儿子喝了农药把自己关进浴室里,蜷缩着身体熬到了死亡。

    我还能做些什么呐?到听完死因,更感觉不到悲伤或者想哭的感觉,好难受好像吸不上气,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为什么没有悲伤的感觉!好难受,这样的感觉比悲伤更难受,我好像变成一具会呼吸的尸体,搞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火葬后,我抱着妻子和儿子的骨灰盒,手臂僵硬,干枯地跟藤蔓一样,死死锁住两个盒子,一路走回家。在刚进门的那一刻,我的身体化成一摊水,洒到地上,骨灰散落一地,分不清是儿子的还是妻子的。女儿和母亲从老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一进门就看见我在一堆白灰上,睁着眼睛,僵硬地趴着。

    为什么,人居然会,在有吃有喝有地方住的情况下,也死掉。人居然会杀掉自己的母亲。

    我的儿子本来就坏?他从哪里学到的,学成的这样残忍。我想不通,想到我丢了工作,想到我嗜酒如命,想到我喜怒无常,想到我对女儿落下的棍棒。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了,或许是没有答案,本身就没有答案!

    从妻子和儿子死去之后,我想不明白,带着女儿四处奔走,去各种寺庙参拜求一个答案,去各种教会求一个答案。女儿被我拉着走了两年,我的积蓄进了各种功德箱,最后一文不剩。女儿的老师频繁地打电话骚扰我,让我把小琳送回去上学,他们还说要警察把小琳从我的身边带走。我最终还是回去了,可是一旦待在那个屋子里,我就看见儿子拿绳子绑住妻子,看见妻子挣扎求饶的样子,看见浴室里儿子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扭曲身体。待不下去,他们就是鬼魂纠缠着我,我只能逃,逃到烧烤摊,逃到酒精里。

    女儿在那之后一直很懂事,每天放学回家就做起家务,照顾每天烂醉的我。可是突然有一天,对!突然有一天!她变得沉默起来。我睡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浴室里让我暴怒的噪音,是啜泣声。我好几次被这声音搅得心烦意乱,便不受控制地对小琳出手。后来就再也听不到了,就连小琳说话的声音我也有些记不起来。

    小琳跳楼后没几天,警察把我叫过去,问我对小琳做了什么事情,他们看我的眼神很愤怒很正义。我被问得一塌糊涂,那是我的女儿我能做了什么事情?我交代了对小琳动过手,打过几次。年轻的警察激愤的拍了一下桌子,让我不要避重就轻。他们告诉了我小琳被人侵犯过,在盘问后,他们相信了我没有做过这样畜生的事情。可是,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啜泣!啜泣的原因!警察让我不要激动,他们会调查,这件事的性质很恶劣,又一次让我节哀。

    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想为什么人要自杀,开始想人是个什么东西。人不是个东西?人是什么?吃穿不愁,娱乐也不愁,但是为什么人要做那样禽兽做的事情,人本身就是禽兽?人不是禽兽,人是罪。

    一个老妇人给了我一个传单,告诉我说全神可以解答苦难的困惑。我的是苦难吗?这是苦难吗?原来苦难不止是饥饿与贫穷啊。

    老妇人把我带到城郊乡的一个老旧居民楼,门口的左右门神把我的钱包和手机拿走。老妇人给我拿来一套宽松的太极服,说这里的人都要穿的一样,无视地位财富的不公,在全神面前大家都是公平的。走进屋子里,中间坐着一个老头,他就是全神。老妇人让我在他面前跪下,我不肯跪,老妇人就说只有把灵魂虔诚的交给全神洗礼才能获得救赎。可我告诉她我早就没有灵魂了,她继续劝我,我转身就要离开。门神拦住我,让我交洗礼费,捐功德。可是我早就没有存款了,而且这些人一看又是一群劫匪。我跑到全神的身后抱住他,开始用嘴巴撕咬全神的耳朵,疼得他哇哇大叫,门神和老妇人都看呆了,愣在原地看着全神被我这个没有灵魂的人冒犯,当全神破口大骂的时候才上来把我拉开,把我赶了出去。

    我用高度白酒瓶做了一个燃烧瓶,点着瞄准他们窗子的缝隙丢进去,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陶醉地看着窗子里冒出的黑烟。

    “当人类的爱情,亲情摆脱了生存需要,那么它就没有必要存在于我的生命了。我抛弃掉我的亲情与爱情的渴望,我的生命仍旧很好的存活在这个时代,这个城市,这个巨大闷热的罩子。”

    我穿着整齐的中山装坐在镜头前面,陶醉地背出这段话。傍边的女人,不断用各种词汇吹捧我的思想。我这样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却被人看到了价值,看到了思想。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什么的前程,什么需要。我饿不死渴不死,我有地方住,可是我还是坐在这里,看着钱不断地入账。人在这样一个赚钱这样随便的时代,为什么还有人贫穷,为什么在物质这样容易获得的国家还有人自杀。人的生命果然除了这些,还有别的。而我果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了这些,不对我连这些都没有,它们没用,就是没有。

    我不理解人为什么会在满足生存的情况下活不下去,至今我也不明白,但是我现在却是不想活下去,但是我知道为什么要自杀,只是除了死我的生命还有什么结局吗?我的灵魂在哪里呐?在我抱着小琳的墓碑哭泣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我一点点灵魂,但当我感受到灵魂的时候却不想继续活了。人是要有灵魂的死还是没有灵魂的活?只是我这样还是人就是这样?

    但是我希望,人可以有灵魂,也想活着。灵魂不止在我身上,它是由爱情亲情,也就是世间对于我的爱所组成的,如果没有了,我也就活着失去了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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