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小说 || 有狐

作者: 南宫梓桐 | 来源:发表于2022-01-28 18:10 被阅读0次

子时时分,人们早已睡去,大山深处偶有几声蟋蟀的叫声,万物都沉沉地睡去。山间一茅屋里却还透着缕缕光亮,为这寂静孤冷之地增添了几分色彩。

“真的要走吗?”易紫寒坐在桌前,一脸忧愁。桌前的白蜡已经燃掉了一大截,蜡液顺着烛体不断地往下滴落,在破旧的桌子上形成了一块痕迹。

剑歌尘斜靠在墙角一木块上,他用破了好几个洞的麻布擦拭着手中的长剑,“突厥来势汹汹,朝廷节节败退。如今国家有难,朝廷征兵,我身为七尺男儿,又学得一身武功,定当尽己所能报效国家。”

“可是,我们住在这深山僻野,方圆几十里就只有你我二人,朝廷强制征兵也征不到这里来。”易紫寒起身将开了一半的窗户完全关上。

“紫寒,我知道你为我的安危担忧!但是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呀!更何况咱们住在这破败之地已有多年,这几年让你吃尽苦头。我也好借此机会,立战功,改善咱们的生活。”剑歌尘看着破烂不堪的屋子愧疚地说道。

突厥四起,朝廷数月来连连败退,死伤惨重。几个月来,朝廷已经多次征兵,小到及冠之年、大到四十多岁的男子都被强制征去打仗。征去的士兵大多有去无回,累累白骨堆满了鲜卑山脉和渭水河畔一带。这样的惨状在易紫寒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直令她心惊胆战。

“战场可不比江湖呀!江湖有侠义,有点到为止,战争只有死亡。”易紫寒呆坐在椅子上,眼神漂移,心中万千愁绪。

剑歌尘收剑回鞘起身走向易紫寒,“紫寒,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我走后你无依无靠,我......”他说到这已是再也说不出口。

去年六月份画的画

两年前,剑歌尘出门打猎,独留易紫寒在家,一只猛虎冲进篱笆吃了他们的三只鸡,易紫寒也险些成为虎口之食。剑歌尘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故害怕旧事重演。

易紫寒沉默了半刻后便起身依偎在他的怀里,“我知你心意已决,大丈夫当有所作为,去做你想做的吧!出门打战便要抛弃一切杂念,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等着你回来的。”易紫寒抿嘴一笑,眼神坚毅。

“能娶到你是老天的眷顾,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久等的。”剑歌尘将易紫寒紧紧抱住,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北莽之地四季变化异常,如今已是奇冷无比,你将那两件虎皮兽衣带去。”说罢,易紫寒朝着里屋走去。

微弱的烛光为里屋带去了点点光亮,易紫寒摸着漆黑走进去,那一刻再坚强的人也终抵不过一刹那的崩溃。易紫寒眼眶中的泪花宛如洪水一般冲泄而出,她瘫坐于床旁,眼泪止不住地流。

剑歌尘从未离开过自己,上了战场便是生死未卜,累累白骨堆积如山的画面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一阵响动似乎惊扰到了她,她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赶快把脸颊的泪水擦去。

剑歌尘打着烛光用手遮挡着慢慢地走进来,生怕走快了烛光被风吹灭。“里面太黑了,把蜡烛放进来找吧。”他将蜡烛固定在桌子上。

易紫寒迅速调整情绪,借着光亮将一个古朴陈旧的木柜打开,一阵翻找后,她终于找出了那两件虎皮兽衣。“这都放了很久了,再不穿可就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微笑着。

蜡黄的烛光将易紫寒整个人照射在墙上,几缕稍微有些纷乱的额发在鬓角投下了它们的影子。

剑歌尘见状上前用手轻轻地将其捋到她的耳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走后,那些深山密林你就不要再去了。”

“我知道。”易紫寒拉着剑歌尘的手,“时候不早了,收拾收拾快些休息吧!”

易紫寒将两件虎皮兽衣放进包袱里,戴在她胸前的一个月牙形吊坠她也取下一并放了进去。这个吊坠是剑歌尘娶她时送给她的,虽是一个普通铜片制作的,但是她却视若珍宝。

……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易紫寒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屋外草丛中蟋蟀凄切的叫声,内心一阵荒凉。之前她熟悉的呼噜声也不再响起,整个屋子显得极为安静。曾经多少美好的画面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剑歌尘也静静地躺着,马上就要到遥远的蛮夷之地奋勇杀敌,他的内心是矛盾的,是痛苦的。对保家卫国的渴望与不忍和妻子分别的矛盾交织在他的心里,但是没有大家哪有小家,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一个坚强的侠客终是在黑夜里流下了眼泪,“紫寒,对不起了!”

淇水河畔,临别送行。“歌尘,珍重!就让我对你的思念随着这淇水流向远方,流进你的心里。”

淇水送别

剑歌尘与易紫寒相拥在一起,无尽地思念与不舍从两人身体里迸发出来,愈发强烈。一个念头一直在剑歌尘脑海中出现,抹不掉。

易紫寒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流,流进了剑歌尘的肩膀上,也流进了他的心里。

最终,剑歌尘那个强烈的信念终是打消了他所有的念想,他将脖子上佩戴的护身符取下来,轻轻地给易紫寒戴上。易紫寒脸颊的泪水已经被风干在脸上形成泪痕,而眼角却依旧是泪花点点。

剑歌尘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易紫寒脸颊的泪水擦拭掉,“等我!”说罢,他便跳上小船,慢慢地消失在淇水河畔。

易紫寒望着宽阔的河流,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心中一片茫然,一片空白。万千愁思奔涌而出,随着这淇水慢慢地漂向远方。

……

时年十一月,朝廷征得三万士兵送入战场。北方地势恶劣,天气极寒,送去的三万士兵冻死的便有几百人不等,更多却是因为水土不服,生病闹肚子。

“报……将军,进入严冬,天气越来越寒冷,我军将士冻死冻伤者越来越多,突厥气势汹汹,我军人心涣散呀!”一个全身穿戴玄甲的士兵跑进帐篷禀报。

北征将军段成钢坐在大炉火盘泰然自若,他拿起边塞地形图陷入了沉思,左右文武官员也是冷得摩拳擦掌、对眼相望,他们对段成钢的行为甚是疑惑。

“这次征得多少兵?”段成钢向玄甲士兵问道,一股白气直从他嘴里喷洒而出,慢慢地融化在空气中。

玄甲士兵冷得有些瑟瑟发抖,他颤颤微微地说道:“征来了三万。”

“很好,天气寒冷,让士兵们多多操练,这样也能暖暖身子。”段成钢说完将地形图扔在一个角落继续烤火。

“呼哈…唬…刺,杀…砍…”训练场上刚征来的士兵们抵御着寒冷练习基本功。

呼呼呼的北风直吹脸颊,鹅毛细雨吹打在脸颊直令人生疼。剑歌尘抬头仰望,一片片雪花直飘落而下,慢慢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手中的剑上也不断地有雪花落下。

“扑通…”砰的一声,几个训练的士兵倒在地上,全身抽出,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报告,有人晕倒了!”

训练的首领听得声音闻讯赶过来,“快快,把他们扶过去。”

剑歌尘一看迅速将其中一人背进帐篷,其余几人也被抬进来。直听帐篷外喊道:“继续训练!”之后便又是一声声喊叫声。

被抬进帐篷的三四人满脸通红,一直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剑歌尘看了看自己穿着的虎皮兽衣犹豫了一会,之后他便将其脱下给其中一人披上,又将包袱里的那件给了另一个人。其余几个士兵也凑了两三件厚衣服给了其他几个冻晕的士兵。

“磨蹭什么呢?搞完了快点出来训练!他妈的,别想偷懒!”一阵骂声从帐篷外传来,只见训练官已经来到帐篷面前,他恶狠狠地看着剑歌尘几人。

剑歌尘脱去虎皮兽衣只留有一件单薄的衣服,一出帐篷他便感觉凉意袭人,身体直打哆嗦。

“快点!”训练官朝最后那个士兵踢了一脚。

军情紧急,几个身穿明光甲的士兵脚踏铁骑,疾驰而来。只见几人冲进大营,一盏茶的功夫,段成钢便走出大营。“室韦国附近突厥大举增援,我军伤亡惨重,徐绕听命!”

玄甲军首领徐绕跪下领命:“末将听令!”

“你速速率领玄甲军及一千新征士兵赶往增援明光甲军,势必拿下室韦国。”段成钢一声令下将玄甲令牌递给徐绕。

“训练场上的这一千新兵都随玄甲军队准备出发,随时做好接应。”徐绕说完踏马向着玄甲军大营而去。

玄甲军队向北而行,越往北走天气越寒冷,一千新兵没有铠甲护体,只有简单的粗棉软甲御身,一路行来已有数十人冻死冻伤。

前往室韦国的漠谷大道狭长难走,地势高低起伏,沿路白雪皑皑,已至膝盖。突厥有备而来,他们在漠谷大道设下埋伏,玄甲军布阵御敌,新兵没有作战经验,死伤惨重。

剑歌尘和两个弟兄在战斗中被打散,十多名突厥铁骑一路追至漠谷崖附近。

“糟了,这次死定了,前面是山崖,我们无路可走了。”穿着剑歌尘虎皮兽衣的一人看着悬崖绝望地说道。

“我家里还有七十多岁的老娘和妻儿等着我呢!呜呜呜…”另一人哭了起来。

剑歌尘回头望了一眼悬崖,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而来的铁骑。“小六子,别哭,我们会没事的。”

剑歌尘拔出宝剑脚往后蹬地而起直朝突厥铁骑而去,他从空中一跃而下直将前面两匹突厥马砍倒,两名突厥摔下马在地上翻滚。其余十多名突厥拿起圆月弯刀从马上跳跃下来,只朝着剑歌尘砍来。

小六子和武田已经躲到了一旁的石块后面,他们从未打过战,已是被吓得直打哆嗦。

三名突厥朝着剑歌尘肩膀和脸颊砍来,剑歌尘左右躲闪。剑歌尘虽然是练武之人,但是突厥的套路他从未见过,应付起来实属无奈。

……

这天夜里,小雨骤降,慢慢地下起了雪,山中已是白茫茫地一片。屋子里的炉火也已经熄灭,只留下点点星光。

剑歌尘在和突厥的打斗中不慎将易紫寒给他的月牙形吊坠弄丢,待他结束战斗之时,他在悬崖边寻到了吊坠,正当他高兴之时,一名没有死透的突厥从背后偷袭。剑歌尘在躲闪时不幸踩空,跌入悬崖。

易紫寒心中一惊,不由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她捂着脸,“原来是做梦!吓死我了。”俗话说得好,梦都是反的,“歌尘,你一定会好好地回来的,对吧。”

易紫寒不知熬过了多少个漫长而寒冷的长夜,每天夜里她都会想到剑歌尘。此时仍旧是漆黑一片,屋顶的雪也一直在加厚。

易紫寒已是再也睡不着,她起身点上烛火,朝着柴房走去。呼呼呼的风直吹打着窗户,易紫寒将抱来的柴放进还有丝丝余温和点点星光的炉子里。

一会儿的功夫炉火又重新燃起,整个屋子变得敞亮起来,也温暖起来。

易紫寒呆坐在炉火旁。

“歌尘,你还好吗?你已经走了两个月了。最近频频下雪,北方那边肯定更冷了,幸好提前准备了虎皮兽衣,能够稍微抵御寒冷吧!”

“歌尘,我好想你呀!”

……

不知过了多久,炉火越烧越旺,而易紫寒却已经杵在炉火旁睡着了。

鸡鸣时分,屋子里变得有些光亮,炉火又欲燃尽。

易紫寒在一阵响动中惊醒,原来是侧屋的积雪太厚已将屋顶压出一个窟窿来,一堆雪直掉进屋子里。

“这么大的一个窟窿,得出去找些木棍将其补上。”易紫寒说罢便推门而出,直朝着渡口走去。

淇水河畔有一个渡口,渡口有两三船只,岸边有一小亭,河水已经结了一小层冰,冰面上时不时有鸟儿嬉戏玩耍。

易紫寒走进小亭,这里是她和剑歌尘时常来的地方,这里有他们的青春和凄美的故事。

网图侵删

突然凉亭周围草丛窜动,一只雪白的狐狸从里面谨慎地跑出来,它全身雪白,仅仅眼睛是血红色的。

易紫寒害怕惊扰到它,不敢言语和行动,她静静地看着它。

白狐小心地走在岸边水浅的地方,时不时用前腿拍打着水面,不一会儿便湿了腿脚。易紫寒心中一惊,不由得想到剑歌尘还没有束紧衣裤的带子呢。他从军时的那条还是两年前用麻布缝的,不知道现在是否还能用。

白狐嬉戏了一会儿,继续行走在河的岸边。刚才的一阵嬉戏只弄湿了腿脚,完全没有弄湿上半身。易紫寒就想到剑歌尘的虎皮兽衣是否能够抵御塞北的寒冷,军队会不会给他们分发好的衣服?他现在冷吗?

随着视线所及,易紫寒看到白狐跳上水中的石块上,然后又一步步走到岸上来,她就想到剑歌尘下半身该穿什么衣物呢?

目之所及,心之所想。白狐身单影只地行走在河岸边。剑歌尘出门打战,久役于外的他在如此寒冷的环境里是否有温暖的衣物呢?他受伤了吗?他还好吗?

“歌尘,你还好吗?”易紫寒眼见泛起点点泪花,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流下,一滴一滴地掉入河里,穿透冰面,形成一个个小洞。

白狐优哉游哉地在河岸边行走,易紫寒的言语似乎惊扰了它,一眨眼的功夫便跳进草丛,消失得不见踪影。

易紫寒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心中一片茫然,“歌尘,你会回来的吧?”

……

卷回顾:第二年三月,朝廷明光甲军队和玄甲军队攻破室韦国区域及其周围百里,突厥向北回撤。室韦国东至黑水,西接突厥,南接契丹,北至于海。同年四月,朝廷在其地设置室韦都护府,从此室韦常年向朝廷进贡。

编者有话说:这幅画是去年六月份就画好的了,一直想给这幅画一个文案或者故事,迟迟未弄,今天完成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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