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磋

很多年前，一次到一位老领导家串门，毕竟在一起工作了十几年，所以不外。

当时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是省书协副主席，按照惯例，应该还会兼任着“国”字号的书协理事什么的。

小时候我也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地比划过几天书法。所以我们以前在一起工作的时候，除了日常汇报工作，听他一番“指示”训导之外，侃得最多，也是最能勾起话题的就是在他的办公室桌上，铺上毛毡，比划上几笔。一般来说，都是他写我看。

他每当写完一幅，都会一边提着笔盯着自己的作品，一边歪过头来，用眼神问我他的功夫有无长进。

把一个好字说多了不行，肉麻，有明显拍马屁的嫌疑。不说好，有些时候他根本不让你走出他的办公室。一会儿让我为他写的这幅字评价评价，一会儿让我为他新写的一幅说说意见。

反正，你必须得把那个“好”字说得既不过份，又要恰到好处。不然的话，他是不会轻易罢墨洗笔。当然，我想拔腿就跑，闪出他办公室，也是没门。

由于我的工作调动，几年都️没有了面对面与老领导汇报工作的机会了。

随着国盛民富收藏热潮的红红火火，一个个无论有无真功夫杂七杂八的各色人等，都想趁机在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特别是有钱无品的土豪们兜里搞点钱。

所以都想千方设百计地去弄个“名头”，不管书法写得怎样，只要名头足够豪横，都能唬弄点钱花花。

大名头儿，有大名头的价格，小名头，有小名头的市场。直到今天，虽然书画市场不像之前那么火热，但谁家墙上不挂点有点来头的字画，都显得很没面子，更没文化。

当然，不想让自己汗珠子摔八瓣，挣来的那点辛苦钱贬值。在股市不好、楼市也糟的时候，为兜里的人民币，找到一个投资保值的渠道。

不明真相的人，不知深浅一古脑儿地涌入水深且浑的书画市场，无知的代价，换来的就是结果的惨烈。

谁受伤，谁知道。好在有钱的人也多，抗击打能力也不弱，为无知买单，也是活该。

这次刚刚推开老领导的家门，好久都没有逮住我人影儿的老领导，简单询问一下我的近况之后，很自然地就转入铺毛毡、展宣纸、挥毛笔，边写边聊的阶段。

这种转入一点儿都不突兀，与吃过饭，坐回沙发，端起茶杯一样的自然而然。

还别说，老领导的书法水平虽然进步幅度有限，但对经常出现在一些人模狗样的所谓“成功人士”，那豪华宽敞办公室里的一些的名言警句的写法，拿捏得却是行云流水。

看得出来，没有机会向老领导汇报工作的这些年来，像这样一些曾经鼓舞着几代人的警句格言，他真没少练。

眼睛盯着老领导的笔下字，脑子里却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了之前看他作品的那种感觉。

如果说之前他的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都是质朴，是天真，除了老辣，毫无匠气，让我百看不厌。那么，今天这些感觉却无影无踪。

进入眼帘的宣纸是那种有着防伪水印的一线品牌的高端宣纸，墨汁也从原来的国内随处可见的小品牌，升级为从日本带回来的“玄某宗”。应该是纯粹为参加比赛设计的高档货。

但是，纸上的字，却透着油滑，满篇俗气。整个过程，让我一个“好”字，都叫不出口。

从老领导那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特意送了我一张刚刚写的，他认为自己最满意的几个字。很用心地在上面用了三方印。有意无意之间好像还说了一句让我恶心了很长时间的一句话。

好像是说他的字，市场上已经达到三万块一平尺了。

几天之后，我把这几个字送给了一个刚刚练书法的小朋友。

只是觉得“志当存高远”这几个字，对小朋友来说，还有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