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华信年华,一切本该圆满。但现实向来与人心相对,一个长得周正,熟读诗书的女子。在章尾庄这样古老而传统的地方,早就该相夫教子了。
众人都说:若水命格太硬,克夫!
“克夫”这两个字,像是一个魔咒。
尽管她千好万好,但八字不好,似乎,就什么也不好了。
庄子里长得不如她的,大字不识一个的女子,早早就结婚生子,有的甚至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为了弥补她八字的缺陷,爹娘早早请了先生,让她知书达礼。但二十多年的细心栽培,并没有任何有用的收效。
提亲的一个都没有,媒人看见她都绕着走!
如今,她二十有四了,还待字闺中。这绝对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爹娘为了她的事情,真是操碎了心!
所以当邻庄子的一个老头儿派人来提亲,说要给自家的儿子纳妾。找一个可以生养孩子的女子时,她的爹娘虽然迟疑,但还是同意了!
这一块二十多年的烫手山芋,终于甩出去了。全庄人都松了一口气,若水出嫁的那天,大伙儿都送来好些礼物。爹娘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而若水,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任由喜娘打扮。
老头儿的儿子,方圆百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可是个十足十的怪胎,整天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到了晚上,他还大睁着眼睛,连觉都不睡。
这就够瘆人了,至于长相,谁也没有真正见过。反正他爹有钱,足够他躺三辈子。
眼下都而立之年了,仍未成亲。
若水想:自己哪不好?居然要被如此作贱,让她嫁给一个活死人,而且还是做妾!
说白了,就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可是就那个怪胎,他能行吗?
想到此,她扑哧一声就笑了!喜娘心一惊,胭脂盒子掉在了地上。
“就这样吧,时辰快到了,收起来吧!”若水说道。
喜娘点点头,颇为同情地望了她一眼。
她紧抿着嘴,再也没说一句话。
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她顶着盖头,毫不留恋地坐上了花轿。
年岁大了,老是待在家中,爹娘对自己,早就厌倦了!
既然还能被利用,也是一件幸事。
花轿摇摇晃晃进了烛家的大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院子里并没有平日里人家成亲的喜庆气氛。
花轿终于稳稳地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若水虽未嫁过人,但娶亲的流程她也是略知一二的。
这家人也是怪了,不拜堂也就算了,她也知晓人家下了重金,爹娘才如此痛快地同意的。从提亲到成亲,统共才三日的功夫。这是该有多着急,才让自己嫁了出去!
做妾嘛!不拜堂也能理解,可如今轿子停了,也没人让自己下轿,更别提有人踢轿了。
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若水一脚踹开了轿子,自己走了下来。
“姑娘,你怎么自己下来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
若水不说话,借着微弱的月光挪到床边坐好。
“你家公子呢?”她淡淡地问。
“在,在后花园练功呢!”
若水一把扯下了盖头,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来。两个小丫头面面向觎,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怎么称呼?”
“小木,小桃。”异口同声地回答。
“既然公子忙,我就不等他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若水坐在桌前,捏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两个小丫头连连摇头!
若水眼皮抬了一下,继续吃自己的点心,吃完点心,她又喝了两杯酒。这才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朝床边走去。
“公子快回来了,姑娘要不等等?”小桃开口了。
若水已经脱了嫁衣,正在往下放床帘。闻言微微一笑“没必要吧?我听闻你家公子不睡觉的。我困了,先睡了,你们俩慢慢等着。”
她放下了厚厚的帘子,钻进了被窝里。
2.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坐直了身子,刚要翻身下床,就发觉了异样。
因为她的一只手,不小心摸到了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
她一晃神,喊到“木桃,木桃!”
小木,小桃进来了,问“是叫我们吗?”
“是,是,你们快过来,我摸到了一个怪物。”她闭着眼睛喊。
两个小丫头走过来,打起了帘子,看到若水的样子,捂着嘴笑了。其中小桃心直口快地说“没事,你只是摸到了我家公子的脸!”
闻言,若水眼睛闭得更紧了“他怎么在我的床上?你家公子不是不用睡觉吗?还有,他是不是特别丑呀?”
“你睁开眼睛看看不就知道了!”这个声音,是从她的手底下传出来的。
两个小丫头笑着跑开了,若水缩回了自己的手,她的心极速地跳着。算了,看就看吧。
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躺在床的里面,用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这个男子,没有任何缺陷,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若水愣在一边,忘了说话。
“你觉得我丑吗?”烛尹问道。
若水还是没吱声,她站了起来,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答非所问地说“我们,我们该去给爹娘,还有你的夫人请安了!”
“慢着,忘了知会你,他们都不在,家里只有你我,还有那两个丫头。”
若水心中满是疑虑,但还是什么也没问。
“你休息,我出去,出去透透气!”她说完,就急匆匆地走远了。
“这凡间的女子,果然都注重人的皮相,本以为,以为你会有所不同。”烛尹喃喃自语。
若水的内心是忐忑的,她不明白,像烛尹这样的一个男子,何患无妻?他看上了自己什么?他的家人呢?都去了哪里,竟一个也没有见到。
想到此,她的内心有深深地不安。本来以为只是个一场交易,忽而就开不了口了。
早膳她是一个人用的,听说公子还在睡觉。原来一切的传言都是不足为信的。
接下来好几天,她要么是独自坐在后花园发呆,要么是独自待在房间看书。两个丫头的嘴巴很紧,她连一句有用的话都套不出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若水内心激荡起来的涟漪早就荡然无存了。
3.
一个月了,她只见过烛尹一次。
这天晚膳以后,她照例来到后花园发呆。虽然小木曾偷偷告诉过她:公子经常在后花园练功。可她来了这么多次,连个人影也没有见到。
也许,他并不需要一个能够生养的女子,他只是需要一个成家的幌子。
而自己,刚好合适!
“克夫”若水又想起了这两个字,本来在这门婚事中,她是占了先机的。可烛家的公子?偏偏生得这样好!让她那点自信统统消磨殆尽。
说实在的,她宁愿他生得丑一些,宁愿他孱弱。
这样,她才有在这个家生活下去的理由。
可偏偏都没有,她看到烛尹的一霎那,只想到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除了落慌而逃,她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她不信命,不信八字,可整整一个月了,烛尹都躲着她,原来他也是相信这些的。
既然信,干嘛要如此费周折的来娶?
她想不明白,在这偌大的家里,自从她进门,只有四个人,而她的相公,她只见过一次面。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小声低吟,她这辈子,还有可能吗?
她想起了烛尹,忽而觉得有些烦躁。
月色撩人,可惜,孤单影只。
她褪下鞋袜,把光滑白皙地脚伸进了水池里。
水池里有几条五彩斑斓的鱼,她晃动着自己的脚丫子,跟鱼儿们嬉闹。
月光皎洁,她抬起头,却望出了眼泪。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脚被一个黏糊糊地东西缠住了,她心中大惊,立马从水中抽回了自己的脚。
等看清缠在脚上的东西时,她吸了一口冷气!浑身发抖,差点昏了过去。
一条周身通红的长蛇,稳稳地绕在自己的小腿上。
她想喊人,却是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若是毒蛇,那么,她就死定了!
早知如此,该告诉他的,该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意。
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那条蛇仿佛睡着了,它没有咬下去。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乌云密布,月亮早早就躲了起来。
一声惊雷平地起,若水松了一口气,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脚。
那条蛇正好被雷劈个正着,它耷拉着脑袋,身子流出了鲜红的血来。
被劈着了七寸,已经奄奄一息了。
若水站了起来,转身的瞬间又回了头。
既然它没伤害自己,自己也不能见死不救。
她掏出一块手帕,给那条蛇包扎好了伤口,又将它挪到一个避雨的假山之下。
进了屋子,衣服全湿透了,两个丫头,一个也不在。
谁也指望不上,她苦笑了一声,起身去烧了热水,倒在一个大木桶中,美美地泡了个澡。
一夜未眠,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门被推开了,裹着一股子冷气。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小木已经带了哭腔“我家公子快不行了!”
若水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鞋也顾不上穿了“人呢?在哪儿?”
“书房,刚抬回来。”
若水面色惨白,一颗心只往下掉。猛然间,她发了疯地往外跑。
一把推开书房的门,看见烛尹坐在椅子上,脸色不太好,但绝不是快要死的样子。
若水扶着门框,眼泪就下来了!
“姑娘,你的鞋。”小木递过来她的鞋。
“你,你们合伙欺我?”她的声音颤抖。
烛尹猛然咳嗽了几声,他想要站起来,可还是没能站起来。小桃一把扶住他“公子,小心伤口!”
“小木,是不是你说话吓着姑娘了?”小桃脸色不好。
若水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怎么受伤了?在哪儿?我看看。”她一把摸在烛尹的腰上,烛尹皱起了眉头,拉开她的手“没事,已经处理过了,放心吧!”
若水颓然“不担心,我只是个妾。”说完,她摸了一把眼泪,跑了。
“你没穿鞋?”小木在后面喊。
“公子,太危险了,昨夜要不是姑娘,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对她,是不是太凉薄了?”小桃轻轻地说。
“是呀,公子,刚才她听闻您命在旦夕,整个人都傻了,眼泪当时就下来了。鞋子也没穿,就跑过来看您。您对她,不该这样冷淡。”小木说道。
烛尹看着书房的门出神。
他的劫数马上就结束了。
成了无数次的亲,认识了无数个的女子。所有的女子都爱他的皮相,可一月后的雷击之夜,她们都是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就算自己未伤她们分毫,这些女子也是不会放过自己。
看着本就奄奄一息的蛇,她们总是毫不迟疑地捡起地上的石头,砸烂他的脑袋。
一千年了,他还是遭受轮回之苦,无法回归神位。
而就在昨夜,终于有一个女子成全了他的夙愿。
很快,他就可以归位,继续做个逍遥自在的神了。
可是,若水呢?他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到她?
烛尹望着手中的帕子,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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