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先生的屋外正是夏至酷热的景象,烈日普照下的街道中空无一人,只剩几股热浪正作恶多端、随意施虐。路两旁稀疏的枝叶萎靡不振,被一股热浪吹过,更像是翻滚在蒸笼里痛苦着挣扎。霎那间,一片叶子不争气的脱离集体,朝悟先生玻璃窗的方向缓缓飘去,不料方向略微偏差,被空调外机的劲风又给吹飞了远处,等待和尘埃一起落定慢慢腐蚀。大概是高温的缘故,一向总爱高调歌唱的蝉此时也不知躲在何处。
刺目的阳光在紧贴窗户的厚实窗帘过滤下显得微弱,只有一条缝隙能透露出白天的气息。悟先生在充满十九度空气中睡了好久,在床上裹着棉被的他才刚刚醒来。下意识的寻找空调遥控器调整温度,双手刚把上半身的被子掀开坐了起来,瞬间整个胸腔后背被寒气围攻的颤抖不止,随后他又猛地躺下恢复刚才的睡姿。视线中皆是满屋狼藉, 原本放在高椅子上整齐的衣服,已有两件意外滚落,像是经不起低温侵蚀,蜷缩在地板上保留余温。床边旁书桌上的一叠稿纸不知怎地有几张散落在地板上,其中一张用铅笔画着一艘潜艇的侧影。另一张则是潜艇的正面,透过前方玻璃窗看到一个满头披着海藻似的长发怪人,嘴里叼着硕大的烟斗,怪人正手扶螺旋桨目视前方,海藻下的冷面则露出邪恶的笑意。
毫无疑问悟先生是一个思想敏锐才华横溢的人,他三年前自学绘画然而就在三个月前,突然一股热血上头开始着手准备创作漫画,是两部冒险小故事,之所以是小故事而不是当下流行的大故事,是因为他觉得一味的追求长篇大论会破坏他固有擅长的严谨,然而这严谨却得不到应有的欣赏。在创作初期,他前几章节异常顺利,尤其某几个场面超长发挥堪称完美。那几天悟先生无比快乐,似乎完全忘记了因得罪上级领导被勒令辞职的悲恨。那段创作期间,悟先生修正以往懒散的生活状态,除了外出购物吃饭和散步寻求灵感之外,其余时间全部待在屋中书桌上埋头创作。每天晚上若有闲暇下来,就会欣赏用铅笔描绘这些鲜活的人物,窗外的喧闹和纷扰都仿佛进不了他缤纷的内心世界。
可是好景不长的是:忽然有天他便失去了剧情向前推进的灵感,这导致他茶饭不思脾气暴躁,一度从清晨沿着公路暴走到傍晚。内心的空荡涌入出来使得精神焕散面色苍白,他站在年久失修的旧桥上,低头望着急促流动的河水若有所思。
浓厚的墨黑涂满天色,随时都要倾盆大雨,他依旧对此漠不关心,觉得如今的社会风气和天气预报一样越来越不靠谱。随即越想越是来火,正当他欲要一腔热血全力跃起跳进散发雾气的河流中时,一股激流喷灭了他对未知世界的向往。回到凛冽的现实后望着打着双闪缓缓离去的洒水车,又看了看上空阴沉堆积的乌云,极其郁闷。
他精神恍惚漫步到楼下,一辆闪着示宽灯的黑色高档轿车停在那里,围着四周左看右看,边暗自赞赏边感慨自己哪天能有这么一辆车那就人生无憾了。绕到前面时,意外撞到正依靠车头抽烟的女人,两人颇为惊讶,女人似乎都要跳起来的样子。在对方怒视的鄙夷下,他欲要真诚的道歉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位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男人,脸面铺满尴尬的笑容,没等他脱口而出,便连忙道歉。
“不好意思,我们原本路过,只是想借您的车拍张照片而已,目前还没有拍摄,打扰到您了。”说完拉着女人速速离开。
这时,一位身穿校服骑着破旧单车的老大爷过来伸手索要停车费。
“多少?”他诧异问道。
“二十!”对方说。
“我不给呢?”
“你停车凭什么不给停车费?”
“因为这又不是我的车!”
老大爷便气呼呼的离开。
随即爬楼,与一位身体健硕、散发精英气质的男子擦肩而过,在他的青春记忆中,曾有这样一个生命特征的出现。于是,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一个对他来讲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林森!”
此名从字面上来看,极为简单,若全国统计不在少数,属实平凡。但早年间悟先生便暗自感慨,这人今后注定脱离平凡。二人便又上楼小叙,随拿出珍藏已久的名贵茶叶沏壶好茶,招待远到而来等待许久的朋友。简单聊了几句,林森便说明来意。
在距离此地的三十公里外的Z城,和别人一起投资了家高档酒店,即将开业,想邀请多年挚友悟先生过去试住几天。精神面貌刚扭转局面的他突然受宠若惊,全身不知所措起来,脸上的神情露出惊喜若狂的舒张,双手也不自然的反复颤抖。眼神满屋的左顾右盼,试图寻找更为尊贵的招待之物。距离上次见面已有半年有余,忽而盛情邀请难免有些意外,仿佛被对方看穿了曲折心情,忙挥手让他坐下安静畅聊。得知悟先生最近的身心疲惫,林森立即说道酒店一楼有温泉供应,可以放松身心免去疲乏,悟先生点头表示认可。
热茶饮完两人下楼,他坐进副驾驶座内,一股奢华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森在后面稍微整理下杂乱的后备箱。正在享受音乐的悟先生车窗被人敲了两下,降下后仍然和刚才那个校服老头,没等悟先生说话,便伸出他那瘦骨如柴藏污纳垢的黝黑手掌:“停车半小时,收费三十!”语气严肃,表情认真,有气无力,眼神还隐约透露出几丝使人恐惧的邪恶。
很显然,悟先生是曾常见过这位精神失常的老人,经常在附近垃圾堆四处游荡,但周边住户极少对其富有怜悯之心。具体原因,还得从这老头两个月前打劫小学生事件说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