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声渐息,还能听见微弱的滴答声,夜市卖吃食的小贩早早都收了摊,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
路灯照在水光粼粼的地面上,黑夜笼罩一切。
房间内没有开灯,气味浑浊,浓烈呛鼻的烟酒侵占了这一方天地,雾气缭绕交织着情欲发酵。
两副结构完全不同的身体水乳交融,偶尔传出一声闷哼和喘息,是亚当夏娃偷吃禁果的欢乐。
房间灯打开了,男人和女人平静地躺在床上,谁也没有说话,十分钟像十年一样漫长。
女人起身拾起床尾的睡衣,边穿边递出烟盒,“要来一根吗?”,男人摇头。
“我喜欢‘好猫’,从你第一次买给我起,我就只抽它了。别的没试过,可能味道会更好,可我喜欢它的盒子,好看。”
男人没有说话,看着女人的嘴一张一合,声音混着烟雾飘出来,看起来很魔幻。
这张唇刚刚还在自己的侵略下求饶,像无辜受难的小兔子,柔软顺从毫无反击之力。
转眼却像个天生只会吐云吐雾的机器,一个自带语音功能的出口,让人没有一点探求的欲望,完全不会把刚才的温热软糯和它联系到一起。
男人还在自己的思索中迷惑,女人突然俯身上来,用食指尖摩挲男人的眉头,眼神似在埋怨,出声却娇嗔道:“说了多少遍,不要皱眉不要皱眉,有纹就不好了。”
男人点头答应,手腕用劲把女人揽回怀中,看着这张浅浅泛红的脸颊,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他爱抚着女人的头发,眼波转动之际露出没藏好的悲痛,轻轻一个吻落在女人的额头。
夜更深了,连楼上的猫也不叫了,怀中的女人呼吸渐轻,气息平稳。
男人早就发现了藏在枕头下的刀片,他悄悄抽出女人脖颈下的胳膊起身,轻手轻脚收起枕头、桌子上、笔筒里的美工刀,以及抽屉里两把大小一致但不同颜色的剪刀。
男人点了一根烟,他心头沉重睡不着。狠嘬了几口烟以后,借助路灯透进来的光收拾起房间来。
所谓收拾房间,也不过是收拾自己创造的狼藉,一团团纸巾和两三个烟蒂而已。垃圾桶里躺着三个酒瓶,他叹了口气,似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打开冰箱,还是自己上次来填补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倒是又多了几瓶酒。男人既怒又心疼:这小傻子根本不会听话,饭不好好吃,酒喝得比谁都起劲。
他想偷偷把酒倒掉,但想起上次开玩笑试探时女人的反应,他又把冰箱轻轻合上了。闹起来他可吃不消。
凌晨四五点,女人在一个翻身中醒了,她早就习惯了,睡眠浅到过分,她自己都不记得,上次一觉天亮是什么时候。
她感觉脸上有一股温热,她诧异自己哭了,眼泪止不住地涌出,她惊恐万分,声嘶力竭地吼起来,这哭声来得莫名其妙,可男人并没有丝毫讶异,双臂紧紧搂抱着她尽力安抚。
声音不再像第一声那样尖锐,可越来越绵长,随之身体也不停地战栗,似乎在控诉在辩解在逃避一切。
女人挣脱怀抱起身,泪痕布满的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身体还在不自主地抽搭抖动。
女人似笑非笑地开口:
“做爱是什么?干什么用的?是男男女女借着爱的名义做尽天下丑事,是你的泄欲工具,是肮脏,是下贱,是不要钱的白嫖!是臭水沟里的老鼠!是人尽可夫的荡妇!”
女人停顿了一下,身子不再坚挺,靠在床壁上像谢了气的气球,开败了的残花。好像刚刚的几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歇了好久,她颤抖地声线再次发出声音:“对吧?嗯?对吧?”
男人抑制着体内躁动的怒火,问:“你是在说性吗?肮脏的性?肮脏的欲望?”
女人又笑了,“我是在说我。”
男人一把扳过女人的身子,目光灼热似火,死死盯着女人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不要再天天觉得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不要再对任何人感到抱歉,你他妈谁都对得起!能不能自信一点!你做什么都是正确,做什么都是应该,你听懂了吗?!”
如果神有语言,那也不会再比男人刚刚的话更有能量了。
女人觉得自己的心里升起一朵莲花,她被自己的感受逗笑了。这实在有些滑稽,明明是才赤身相对过满身欲望的凡人,却莫名觉得对方生出神性。
眼前的男人像是神的使者,不过他没有普度众生的愿望,他只是来度她的。
女人又哭了起来,这次没有那么激烈愤慨,更像呜咽,小声的,断断续续的,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
她突然一脸正经地发问,又像自言自语:“那个小姑娘,我找不到她了。她去哪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她,你见过她吗?”
男人抱着女人叹气,亲吻她的头发,眼睛,泪痕,和不安地抖动的嘴唇。
半晌才开口:“不找了,不找了,我不认识什么小姑娘,她有多好都不重要,我眼里你就是最好。”
天在女人断断续续地呜咽中亮了。
昨晚雨水洗刷过的城市更加清明。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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