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下车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道班里屋饭菜的香气从窗口探出,昏黄的灯光从线一样的门缝投射在地上,形成孤影,显得细长。四周看不见人,道路两旁缺少路灯的驻足,使得它和漆黑的天色一样默契。风紧随余晖袭来,齐刷刷光顾着被黑暗所包裹的一切。路很陡,从黑压压的山头蜿蜒延伸下来,错落分布在他的脚下。道班门前拴了一条狗链,是冷冰冰的银色,他隐隐约约感觉是月亮反光在作祟。
冷风催促他加快脚步,可是狗链丝毫未动,他也愣住了,狗链另一端的土狗并未如约而至向他吠叫。他定睛一看,缓舒一口气,狗早已消失不见,狗链连带项圈是整条悬挂在墙壁钉子上的,无比镇定,这和他上次来这收到的待遇是截然相反的。上次来这距今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也是他横跨春节把父母送进这里的时候。如今冰雪消融,次年的新年也渐渐淡去。他没想过,自己会很快再回到这里,黑暗仿佛在向他昭示新一轮回的来临。
经过大门的时候,他不明所以地踢了踢狗链,发出哐当的碰撞声,仿佛在向它宣泄什么。狗链耷拉垂落在地,没了声息。天色更深了,班道员闻声钻出头,以试探的姿态,手上捧着碗筷,吧唧嘴咀嚼着饭菜,四周的静谧被打破。她果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又黑又冷的幽影,觉得神秘。班道员对此习以为常,便随口问了句是谁。他听到一个浑厚的女嗓音,听起来稍显古怪,不过因带有辨识度而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他将目光朝声源处瞥了瞥,只看到一张蜡黄色的胖脸,灯光把她脸映得半阴半阳的,但他心里踏实不少。他张口就来,不带感情地呼了一句,胖姐,胖姐。在她听到杨旭声音的时候,不免眉头紧蹙,不知是感到陌生还是预料有事要发生的缘故。
胖姐是这片山地隘口的唯一道班,几乎无人知晓她的身世,也没人关注,但大家都知道她是通过报考公务员招进来的外地人,待人厚道,做事踏实。她原本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具体叫什么,可能她自己也叫不上来。但附近人与她朝夕相处过后,看她脸圆,身材显富态,便亲切地称她胖姐,她也习惯了别人这么叫她。
隘口前方有块宽敞的平地,直逼山脚,以前是片裸地,杂草丛生、沙石裸露,土壤贫瘠种不成庄稼,只能改造建楼。县土地管理局的人来过这片荒地,拍个照,象征性地往审核单上签字盖章,简单修整,打好地基,县养老院就从荒芜之地拔地而起了。胖姐虽说是道班,但平日养老院缺人,半夜里协助护工倒夜壶是常事,常忙得殚精竭虑。有时院里的老人突发急病,倒在宿舍地上不省人事,医院开着救护车爬坡进隘口,胖姐只得穿着睡觉时的碎花衫,双肩披着凌乱不堪的头发给救护车开门。
可胖姐似乎并未认出杨旭,吃饭兴致全无,好奇地抄起手电一个劲往他脸上照,生怕溜进来一个陌生人。他依旧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等待胖姐认出他来,像往常一样叫唤他的名字。借着手电光,他看见胖姐深陷的眼窝,两颊刻写着疲惫,颧骨高挺许多。他耐不住性子,问胖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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