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走了，1月28日大年初四那天晚上7点走的吧，我爸老说大妈是跟着我一起离开的。 还记得那天下午，我跟我爸去了他们家，本来是给人家帮忙把先前置好的棺木往窑中间抬一点，好让里面有地方摆放入殓前的床，看那种情况估计大家伙也都猜的出来，大妈坚持不了多久了，给她擦洗身子穿衣服的村里的老太婆子们都被请来了，那些婆子们像是已经经历过许多这样的事后完全司空见惯了一样，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我大妈的几个女儿也就是我那几个姐这会该干嘛那个该干嘛的，一副一切都在把控中的样子。抬完东西我到了东边窑里的炕边上，看着平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大妈，当时也没想到这就已经是最后一次的见面了，毕竟我还自认为自己很年轻，生离死别、生死看淡这种事情经历的还很少很少，还从没亲眼目睹过一个亲人在眼前慢慢陨灭的事，看着大妈蜡黄枯瘦的脸，那脸色真的是比黄土高原上的土颜色还要黄的多的多，她身上有水肿，已经不吸收营养了。大妈患有肺癌，听说中午给她打针的时候，当时药水从皮肤的针孔里打进去，然后又从皮肤的针孔里流了出来。大妈从我进来后就看着我，一直不说话，问过她女儿才知道老人已经很长时间不能言语了，我突然发现大妈眼角流下一串泪水来，泪水顺着眼角一直流到了被枕头压憋的耳朵扇上面，也不知道这会她都在想着些什么，可能在想着村东边地里今年的水果收成的事吧，也有可能是在想着几个儿女孙女今后的事？
黄土高原上就是这样见证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生到死的过程，还记得小时候对黄土的感情要从一首儿歌开始，小时候贪玩每次不小心划破手指了大家就会唱起这首歌来: ‘面面土，贴膏药，今个不好明个就好！’然后一边唱一边把黄土捏成粉末涂到伤口上，果然过一会伤口就愈合不流血了，就这样黄土在我的记忆里成了一味灵丹妙药。
终于长大了，黄土高原又好像变成了一个个固定的劳作区块，眼睛里看着的都是父母们在一个个被在农业社时期就命名好的区块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每当放学回来后找不到妈妈在哪时，把书包往门口石墩下面一塞，不是在“东沟”，就是在“北窑门下”，要么就在“背坡沟底”，要么在“高梁阳面”，要么就在“寨窑原上”反正就这些地，总有一块你就能找到她，父母这一辈子打交道最多就是这些一块块的被命名成奇奇怪怪名字的地里了。她们就算是劳作完晚饭后坐在门口的谈资里说的还是这些一块块地里发生的故事，比如今天除了多少草了，明天哪个哪的地里的化肥还没买，谁谁谁场里的“篓杵”（一种用沙石水泥通过模具做成的圆柱状中间穿过钢轴承，绑在农用车后面用来撵麦子的工具）可以借来撵撵麦子了等等，听着他们没完没了的说着这些，那时候我就萌生了超讨厌这些又累又无聊地方的想法了。同时又非常的想不明白和理解不了，这些早早看一次就会被厌烦的破地方却被大人们一天天的讲个不停，而且好像还乐死不疲。
还有一件事我也有些想不明白，这里生活着的人们一天天总是保持着一个乐观热情的心态！即使你四五年没回来，小时候与他们也不熟，当你再次回到这里你依然会神奇的发现，他们还是会在你随着时间流逝变化过的脸上凝视片刻后，热情的喊出你的小名，好似一直以来都跟你是非常非常熟悉一样，即使你还在原地一脸懵逼不知道应该称呼对方叫什么的时候，拍肩膀，递烟，吃饭了吗，再问近况，一系列动作话语就已从对方身上像是编排好了一样，有序而出，问到你搞不清东南西北为止。邻里之间的热情，即使到了现在武汉新型冠状病毒全国蔓延这种人心惶惶的非常时期，大家还是会照常串门聊天，有多余的好东西就拿过来，你家里有只狗也不会忘记，还要给狗带一份吃的来！这里的人一天天的就是这么让人想不明白的热情乐观。
1月22日那天我跟朋友驱车在附近另一条梁上的盘旋公路上走着，看着旁边只有一两户房子稀稀拉拉杵在公路两旁，冬天的梁上满眼望去只有黄色，枯草、黄土，看不到一点绿色植被。这时候朋友突然问我，你看到这种景象是什么心情，我当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一句就是‘看不到一点希望’。是的，这种想法根本不是当时得一时心血来潮，记得还在上学那会就一直有这种想法，就一直觉得住在黄土高原这种地方上真的看不到一点希望，然而这次回来却感觉这里的人根本不是我的这种想法，大家依然很热情很乐观，很多家都改建了新房子，老人没了，大家有悲伤，但是更多的还是一种顺其自然，对生老病死的一种释然，经历的多了，苦难的日子都过了更何况是现在，即使今年病毒下要求的戴口罩少聚集，但是大家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一个不少的前来吊唁，然后年轻一点的人还是会偷捏的聚到一块打麻将打牌，年长一点还是聚到一块谈论外出工作上的一些境况，老人们就开始怀念过去一些事情并给孙子孙女们理理家谱。
黄土高原上的人们就是靠着这种坚韧乐观的精神祖祖辈辈一代代的生活在这里，并且一直这样传承下去，不管艰难困苦还是生活富足。这次回来发现现在国家对新农村建设这一块也抓的很多，还记得小时候村里的主干道就是个土路，之后铺成了石末路，我当时兴奋的绕着跑了一大圈，而现在村里又都铺上了水泥路，架上了路灯，住的偏远一点都被集中搬迁到了公路主干道两旁的新移民“三告别工程”（告别零散户，告别危房，告别土窑洞）房里面了，相信以后农村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那天看着大妈蜡黄干枯的脸庞，眼角流下的泪，大妈，你就放心的走吧！儿孙们都会好好的，而且坚韧的品质也会被一代代的传承下去的。当时我亲眼看着大妈的眼睛由之前得睁着然后到闭上，然后鼻子好像有点歪了，我以为大妈是一时累了要睡一会，就找了个理由说明天要外出先走了，回到自己家一会，爸爸回来说你大妈走了，就是在你走之后不久，跟着你的离开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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