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谁人动我琴

作者: 龚云飘 | 来源:发表于2019-04-09 00:16 被阅读5次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夫生于天地之间,若有三五个能懂得自己的人,可以说是万幸了。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只身一人。微风中,一人独行于河畔;月夜里,一人独立于庭前。欲取鸣琴弹,却无知音赏,夜月清寂,琴音孤绝,独行独坐,独酬独唱还独卧,这是何等的落寞。

    一个人的时候,烦闷最容易滋生,为了排解这种烦闷,许多人付之瑶琴,付之清月,奈何这琴总是越弹越凄凉,这月总是越赏越伤感。不得不说,这世间的许多愁容,很多都是源自于无人能懂。

    大千世界,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独特的生存之道。同道之人便之所以难寻,偶然遇到,便要令人悸动万分,喜不自胜。就拿最简单的一个例子来说明,平素与同学们上课下课,并行与林荫道,当你吟出一句生僻的诗句,忽有一人惊艳对出下句,彼时微风和煦,日色明朗,这无疑是让人欣喜的。许多年后,任时光如何斑驳,这段场景在你记忆里却始终鲜活。因为,你当时曾调侃那吟出下半诗句的人就是你的知音。

    心上起涟漪,感动就在忽然之间。当然,你的知音也可能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有人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会让你热泪盈眶;也会因了一段文字,你心中忽然就生感叹;画廊里千百幅图画,你却独独只钟情于那一副。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己者,即懂我心忧者。真正相知的人,可以用眼神交流,可以用精神相偎。与真正懂自己的人一起,彼此之间不说话,也不会感到尴尬。与真正懂自己的人一起,即便只是漫无目的地乱走,只要肩并肩就觉得很好。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听懂俞伯牙的琴弦。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那一年的江畔之会,终究只能是千古奇谈。钟子期病逝,伯牙绝弦以明志,子期之后,再无人能知伯牙。世上再无钟子期,这世上便再无俞伯牙。

    琴上最易遇知音,伯牙遇到了子期,嵇康遇到了阮籍。嵇康也是弄琴的高手,知他琴音者,阮籍是也。竹林深处,嵇康在鼓琴,阮籍在长啸,林中两人衣袂纷飞,真名士,自风流,以长啸和(he)琴音,画面实在美到难以想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像嵇康那样的人是不为世俗所容的。那个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人终是被逼上了刑台,三千太学生为其求情,嵇康索琴弹《广陵散》,《广陵散》遂绝。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山阳竹林中自此唯余长啸,再无琴音。这片竹林有多青翠,阮籍的心里就有多落寞。

    美好的东西本来就难得,可却又偏偏如此易逝,知音如是。

    风萧萧兮,易水寒兮。荆轲懂高渐离,高渐离也懂荆轲,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他们心照不宣,荆轲此一去,必不还兮。多年以后,渐离以击筑见秦王,虽双眼已瞎,却始终不忘故人之志。筑,击弦乐器,十三弦,内中空。渐离以铅灌筑,因秦王赏乐意正酣,忽起抱筑击秦王,败。荆轲剑术独绝,而渐离只是弄乐的文弱人,二人本就不同,却又如此相同。荆轲殁后,渐离毅然去成为另一个荆轲。士为知己者死,至死无悔。

    关于琴的故事很多,关于知音的故事也就很多。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是恋人,他们也更是知音。初见,司马相如便抚琴向文君大胆示爱: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如此直接露骨,可谓十分大胆。一个是望门新寡,一个是落魄文人,众人皆不看好这对伴侣,可二人本来就是洒脱之人,岂会在意世俗眼光。相如家徒四壁,偶尔也惆怅,却始终不彷徨;文君当垆卖酒,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子期动了伯牙的琴,阮籍动了嵇康的琴,荆轲更是动了高渐离的琴。最后的最后,文君动了司马相如的琴,一曲《凤求凰》,一曲肝肠暖。

    路漫漫其修远兮,上下求索兮,知不易兮。所幸沿途风景也如画。一路行来,曾临风潇洒,也似流星飒沓,曾满面憔悴,也为风霜所累。山雨欲来不堪忧,蜀道之难不堪忧。忧只忧,知己零落,无人对饮;忧只忧,知己远去,重逢难期。

    叹光阴疾似梭,想人生多寥廓,转回头百年已过,急回首两鬓斑驳。相随故友年年少,郊外新坟岁岁多。如此,人间还有什么比之更落寞。

    君在一边,我在一边,君若把酒当歌,我自当临风而和。不要多潇洒,只求够豪壮。我既知君,君亦知我,如此才好……

    庭院前,我横着一张琴,忽有一午后,有人冒失来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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