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
文|江燕
村前有条河,叫七里河。
七里河,湍河在穰邓的这段,小城人习惯叫它七里河。
七里河,七里欢歌,一日又一日,流淌在我的家门口,也在我的心上。
那时,我上着小学。小娜,我同龄的表妹,也上着小学。我在我们村办的小学,她在她们村。
七八月暑期放假,她爱沿河走来我家,住上一段儿,我就得送她,沿河,向西。
村子西南角有个小河嘴儿,十几米宽,是七里河与它向北的一个小支流——礓石河的交汇点,我和表妹必得先过了这里。
礓石河,我和西院的花婶曾去细细探过,小河坡的草丛里石头缝里生长着田螺,脱掉鞋子挽起裤腿,手要伸进去摸索,碰到硬硬的感觉就是它们了,就掏将出来,塑料袋兜回家,拾掇拾掇就是难得的美味。
夏季七里河汛期,水草丰盛,它向北有五六里流程。冬季枯水期,草枯水瘦,它只有二三里,甚至于断流。
夏日里过小河嘴,是要趟着过的,水不深,也不凉。我和小娜会脱了凉鞋,一只手高高地举着鞋子,另一只手互相紧紧地握着,找浅水区试探着前进。即使湿了褂子,也是美美的。
年少的我们,是那样的勇敢,真切地渴望未知的到来。而今,却囿于自己的舒适区,不愿去触碰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所谓“雷区”。
有一年,村口的木匠伟娃哥和平娃哥,砍倒几棵大杨树,电锯锯段成柱状,预留下几根做桥墩,其他就在小型带锯机上小心锯切成差不多尺寸的薄木板,长短不一粗细不一的足量的铆钉备足了,大锤子小锤子叮叮当当便开工了。
河水里架木桥,不光要功夫,还要技巧。伟娃哥叫大家帮忙,拉车拉来一车又一车的土,先把七里河和礓石河给阻断了。之后,他们顺着垫起来的土路向河底试探着栽下杨木墩,大锤夯结实,桥墩有了,桥墩与桥墩之间用木板连接起来,算是有了两条基本平行的骨架,最后把剩余的木板依次平铺其上,铆钉再密集地楔下去,叫它们尽可能牢固。
新建的小木桥,使得我们村和河对岸的村庄往来增多,互通有无,东丁、西丁、杨埠口,甚至再向西去的柳林。
东丁当年有户轧面条的,我们村里的叔伯姑婶们就过了桥去那里轧面条。我和小娜也一起去过。
轧面条的人可真多,我们亲眼看着主家大伯用称称了面的斤两,倒进大簸箕,兑上水搅拌均匀,轧面条机上两遍滚过去,再换了刀片切出面条,厚薄一致,粗细相安。临走,多少给主家俩小钱儿,没钱的可以留下一个鸡蛋。
东丁、西丁的村民也会过了桥,来我们村寻伟娃哥和平娃哥去他们村做家具条几,柜子,桌子,床。伟娃哥平娃哥不紧不慢拉着家常做着家具,中午时分还被好酒好肉款待着。手艺人都受尊重,伟娃哥后来就娶了他上门做活的一户人家的,挺俊俏的女娃。
过了小河嘴,东丁西丁村前临河是茅草丛生的小河滩,盛夏里茅草旺实的很,我和小娜走在里面几乎没了影踪。
深一脚浅一脚,踩踏出来的小路。小娜走得快,不时转回头对着我,说东说西。她学校里的大事小事,她和我姑父姑母的种种,她自己的快乐和悲伤。她的情绪感染着我。
穿过那片滩地,是个小埠口,早先就是七里河的一个渡口,没有垮河的桥,河北的人想进城,河南的人想下乡,必要经过此地。彼时,已少有船只,只是一条大船和几条小划子。
我们少从埠口乘船过河,再往上游西去,两三公里处是柳林大桥,这座桥是穰城市区和城北诸多乡镇的交通要道。这座桥的兴建,大大方便了河北诸村落和穰城的连接,粮食和蔬菜更多涌入诚市,农民进入城市消费,生活水平有极大提高。
我父亲麦收过后,就是拉车拉着,弯弯绕绕过几个村庄从这里进的城,再去黄庄西的粮食储备库交皇粮。小娜的家也就在那附近。不过是父亲走的大路,我们抄的近道。
走大桥看风景,是我和小娜的乐事。东面我们来的方向,村庄树木依然隐约可见,水鸟河面上忽高忽低,有撒网捕鱼的中年人。
黄昏的光里,静静的河面上,捕鱼人高声吆喝着,网娴熟地撒出去,又奋力地拉回来。这一网,收获不小,捕鱼人半蹲着身,费力地拉伸着丝网,择取网眼里卡着的鱼儿。
我已分辨不清他的脸,想着他是喜悦的,明天早上他就可以去市场里卖个好价钱,再淘回些家里必需的想要的,他的媳妇他的孩子会很开心。
捕鱼,少年的记忆里也不是新鲜事。水边出生水边成长的我有个顽劣的小叔叔,不知他哪里弄来的雷管,他把它插入填满锯末的酒瓶里,只留一小段儿引线。
池塘边儿,火柴轻轻一划,点燃了引线,扔入深水区,只听一声闷响,水花不断地向外翻滚,安静的池塘霎时间沸腾,吞云吐雾一般,池中大大小小游玩儿的窜白条,鲫鱼,草鱼受不住强大的热浪的冲击,跳跃出水面,有些是炸晕了,有些就是死掉了,白肚皮朝着天。热浪过后,水面渐渐平息,小叔叔和他的朋友们跳下河捞取战果。
我们这些孩童胆子小,闲暇时候也会拿了洗脸盆蒙了塑料袋塞了馍块儿塘里诱捉鱼。
我和小娜津津乐道于这些,那是属于我们的美好,谁也偷不走。
通过大桥,顺着河坡,西行,一样是茅草丛生的滩地,再有二里路就是小娜家的村庄。我们走的轻快,一面是有了经验,另一面将要抵达的欢乐。
几乎是跑着的,滩地里的植物迅速向后退去,脚底下像是生了风,我知道:姑父姑母的香喷喷的饭菜正要摆上小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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