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转眼即逝。
悠悠地,风燥了起来,阳光也不那么轻柔和煦。虽说,最美人间四月天,然而盛渔村所在的江南,却正值梅子黄熟的雨季,木质地板微微拱起变形,身上总有一股潮乎乎、黏糊糊的滞涩感,不算什么大事,但多少影响人的情绪。
“哎……好无聊啊……”李逍遥嘴里叼着蒿草杆子,望着一身道袍、手持桃木剑俨然一副神棍打扮的南宫煌,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懒懒道:“都十几天了,怎么还没个动静?你不是说你的招魂术很厉害的吗?”
南宫煌这几日招魂没什么进展,本来就烦躁,再加上天气潮湿燥热,不禁没个好气,道:“哎呀,你这小子很闲吗?啥忙都帮不上就知道在一边瞎哔哔!客栈没人来吗?你不怕喝西北风啊!”
李逍遥抻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不急不躁,道:“下雨天嘛,人家不爱出门是很常有的事儿啊!好在啊,我前几个月的营业额比婶婶之前一年的还要多,再加上我理财得当,赚的钱一部分投资方老板的贸易、一部分投资杭州城的松鹤楼,一部分投资百花楼,总而言之啊,资金分散,错不了的!”
“……哼!”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孩子奚落,还隐隐地有炫富之嫌,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无力反驳,南宫煌不由得更加焦躁。他索性放下桃木剑,开始推搡着李逍遥,道:“去去去,你在这影响本大仙的发挥,赶紧走赶紧走!哪儿凉快上哪呆着去!”
“走就走!”李逍遥并不气恼,反而更加洋洋得意,脚步轻快地往前厅的方向去了。
南宫煌看着他的背影,良久,低喃了一句:“少年不识愁滋味,真好呀……”
店里只有零星几桌客人,林月如不见踪影,估计是觉得人太少,干脆练武去了;厨房有星璇和王蓬絮,阿奴和灵儿今早出门买菜去了,一时之间,李逍遥还真没事可做。
他摸了摸衣袋里的珠子,感受那光滑的触感,跟小时候玩的弹珠没两样,只是这五毒珠,真的这么神吗?虽然他现在不愁钱,但是如果想用这个骗他白吃白喝,那就、那就……太可恶了!
“喂~这个俊俏的小哥,敢问你见没见过一个苗族女孩?十岁左右。”柔美的声音又糯又脆,带着一口云南土音,嗲声嗲气的,只一听便让人酥了半边。
李逍遥打了个激灵,转眼望去,眼前正站着一个身着红裙的妩媚苗女。她凤眼含春,长眉入鬓,嘴角含着笑意,约莫二三十岁年纪,目光流转,甚是美貌。她头戴珍珠冠,颈上挂着黄金圆环,腰间坠着个银色铃铛,行动时金环互击,铮铮有声。
苗人?又是苗人?李逍遥乍一看她身着红衣,首先想到的是南宫煌要找的红衣姑娘,没办法,这段时间实在是被南宫煌念叨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但再一看,他觉得应该不是:那姑娘是汉人,年方十八,这个姑娘是苗人,而且明显年长得多……等等!她说要找苗族女孩,难道是……
李逍遥挂起职业班的微笑,对她道:“敢问姑娘,你是她什么人那?”
苗女一愣,眼底露出一闪而过的惊喜,上前一步道:“这么说你是见过?我叫盖罗娇,是她姐姐,我们两个从苗疆来走亲戚,过年看花灯走散了……”
李逍遥本想直接告诉她,但见她张口扯谎,便忍不住童心大起,打量着她,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是——吗?看样子你武功不弱呀,怎么连一个小女孩也会看丢?”
盖罗娇目光流转,佯装不解:“武功?什么武功?我们苗家人只是身子结实,可不会你们汉人的那些高深功夫!到底我妹子在哪里呀?”
李逍遥摇摇头:“什么妹子?我没见过!我说过我见过吗?”
盖罗娇一怔,顷刻间浮现的恼怒之色,旋即被妩媚的笑意取代,她对李逍遥软声道:“这位小哥啊,我找妹子找得好辛苦啊~你看,这眼看着都过了四个月了,她生死未卜,我好着急呀~你就行行好,要是见了她就告诉我吧!”她伸出一只手抚上李逍遥的脸,她的手白腻如脂,与火热的红衣相衬,更显娇艳非常。
李逍遥只觉得她的手很软,就像一条水蛇一样在他的脸上游走,渐渐就要游到脖颈之后,他的后脊背继而一片酥酥麻麻的,如同刚开的油锅,哔哔啵啵地响。
“啊!客官!”李逍遥炸了毛似的一闪,用力一拍大腿道,“看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个小女孩……”眼见盖罗娇关切的眼神,他又摇摇头道:“但是,有些不确定,不如……您先坐下尝一尝我们店里的小菜,然后我慢慢告诉你?”
“好呀!”盖罗娇倒是不多纠缠,笑吟吟地点点头,皎白的手指向大厅的某个位置,道:“我就坐那里吧!你这,有什么好吃的?”
李逍遥心思百转千回,她虽然是苗人打扮,但是敌友莫辨,不确定她是不是阿奴口中的阿姐,万一不是呢?那她又是干什么来的?之前已经有苗人找上门来了,他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于是他对盖罗娇道:“我们这店啊,虽然小,但是有不少特色,是您在苗疆吃不到的!这样,我给您推荐一个我们家大厨的新菜——水龙棋子。别看这名字听着抽象,这可是宫廷里的点心哟!皇上公主都爱吃得不得了呢!里面有面团、有鸡蛋,还有羊胸脯肉,还混合了多种蔬菜,加盐加醋蘸着吃都好吃,而且荤素搭配、营养丰富,保准您吃了还想吃!”
“好,来一份吧!”盖罗娇也不挑剔,坐在桌边娴静如娇花照水,忽然想起了什么,眼波一动,对李逍遥道:“有没有五宝花蜜酒啊?我想尝尝。”
“这个有!好嘞!”李逍遥不假思索地应下,赶忙到厨房取了一壶五宝花蜜酒,端给她时心中却泛起了踌躇:这个五宝花蜜酒二百四十文钱一壶,如果她果然是阿奴的姐姐,那是收她钱还是不收她钱呢?不收钱,那不又要亏大了……
“啊呀!”正想着,李逍遥忽然觉得手腕一阵刺痛,似是被什么咬了一下,但他细看手腕痛处,却丝毫没有痕迹。
他不解地望向盖罗娇,却见对方一双美目冷冷地看着她,轻蔑道:“五宝花蜜酒是苗家的圣酒,汉族无人会调,你这里怎么会有,定是你扣留了我妹子!快把她交出来!”
李逍遥瞠目结舌,没想到刚才还温婉娇媚的丽人,这会子说变就变,甚至他还没察觉就已经动手了!他结结巴巴道:“大、大姐,有话好……好说……”
“阿姐?!”清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阿奴和赵灵儿此时各提着一篮子菜走进门。阿奴呆呆地看着客栈内的情景,待看清来人,立马笑靥如花,开心地朝盖罗娇飞扑过去,兴奋道:“阿姐!你没事了!太好啦!!”
“阿奴……”盖罗娇把阿奴搂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目光却停留在赵灵儿的脸上。
“呜呜呜……阿姐,你的伤好了吗?胸口上的伤还痛不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姐最厉害了,那帮黑苗人肯定打不过你!我……我之前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在……呜呜,有逍遥哥哥和灵儿姐姐……呜哇!阿姐,见到你太好了!阿娘还好吗?”
阿奴和亲人久别重逢,情绪一下子都涌出来,抽抽噎噎地说个没完,盖罗娇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脑袋,并没回答她,看样子有些心不在焉。
“阿姐?”良久未得到回应,阿奴不解地抬头看着她。
“……哦!阿奴……”盖罗娇目光从灵儿脸上移开,望着阿奴道:“阿姐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你这就跟阿姐回家吧!族长她很想你。”
“阿娘……”
盖罗娇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灵儿,有些急切道:“来,阿奴,这个是你提到的灵儿姐姐?她就是公主吧!看样子她帮了你不少忙,赶紧给阿姐引见一下!”
“咦?阿姐……”阿奴面露不解,但还是被盖罗娇拉着走向灵儿,对赵灵儿道:“灵儿姐姐,这个就是我的阿姐,平时对我可好了!”
赵灵儿温和一笑,对盖罗娇道:“你好,我叫赵灵儿,阿奴真幸福,有你这样好的姐姐一直惦记她。”
“是呀……”盖罗娇话音未落,一手握紧阿奴的右手腕,另一只手忽然抬起,只听赵灵儿“啊”地一声惊呼,左手手腕便被盖罗娇紧紧扣死。盖罗娇望着犹自困惑的阿奴和赵灵儿,冷声道:“抱歉了,少主、公主,跟我走一趟苗疆吧!”
“喂!你别太嚣张了!”身后的李逍遥赶忙上前,对着盖罗娇大喊道:“马上放下她们!”
“哼,放下?”盖罗娇转过头,冲他妩媚一笑,笑容却让李逍遥寒到骨子里:“中了我的蛊毒,你小子也活不了多久,还有胆气出来英雄救美?”
李逍遥大惊,怔怔地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阿奴挣扎地对盖罗娇道:“阿姐、阿姐,你怎么了?他是逍遥哥哥啊!你怎么能对他下毒?”
大厅里的客人见到这副阵势,早已噤若寒蝉,碗中的食物、杯中的水酒再也不敢动一口,生怕自己跟着中毒遭殃。
“发生什么事了?”白影一闪,星璇端着一盘棋子状的面食走出来,桃子形的王蓬絮跟在身后,他眼见大厅里这副情景,凝眉紧盯着盖罗娇扣住灵儿和阿奴的双手,空气中一股凛冽的杀气骤起。
“少主……”盖罗娇手中力道丝毫不减,双眸闪着熟悉的青光,一一滑过阿奴、赵灵儿和星璇的脸,最后停留在李逍遥脸上,道:“教主说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公主必须要跟我走一趟!这小子,刚才有意戏弄消遣我,下金蚕蛊……算是便宜他了!”
阿奴一听“金蚕蛊”三个字,瞬间脸色大变,急得对盖罗娇又哭又闹:“金蚕蛊,你怎么对逍遥哥哥用金蚕蛊!呜呜呜……阿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奴,她不是你阿姐!”赵灵儿一边大喊,一边暗中催动法术挣扎:“你阿姐已经被黑苗族控制了,她不是你阿姐!”
“哼!公主好眼力!”盖罗娇勾起嘴角,狡黠一笑,洁白的手臂上骤然爬满藓绿色的疙瘩,不费吹灰之力压制住赵灵儿的法术,气定神闲道:“这娘们悍得很,身上中了好几刀还是死命顽抗,好在教主英明,用了摄魂大法,你们尽管上来,我死了,她也活不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这“教主”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手段如此毒辣阴狠?
“放开她们!”李逍遥胸口砰砰直跳,他隐隐感到盖罗娇所言不假,面对眼前的情景又急又怕,但又做束手无策,不由得靠大喊来虚张声势。
盖罗娇斜睨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就要带着灵儿和阿奴离开。
“哈!本大仙就不信了……摄!”清越的声音传来,盖罗娇身上溢出熟悉的光点,汇集到一处。她诧异地叫了一声,眼神起初是不屑,继而是惊恐,最后渐渐地,随着光点由亮转淡,她像是浑身被抽干了力气,闷哼一声,身子一倒,便昏了过去。
“阿姐?阿姐!”阿奴忙蹲下呼叫。
“她没事啦!一会儿就会醒的,醒了就正常了!”南宫煌得意一笑,信步走到大厅中,环视了一下众人,目光落到李逍遥脸上,笑眯眯道:“怎么样?叫你这小子奚落我!还炫富!这下子,遭报应了吧?”
“我……”李逍遥垂头丧气地看着他,又是害怕,又是羞赧,切切地望着南宫煌,恳求道:“我、我真的会死么?你能救我吗?”
“逍遥哥哥……”阿奴大哭着,扑向李逍遥的怀里:“金、金蚕蛊,是苗疆最厉害的蛊毒!无、无药可解……呜哇!对、对不起,我不要你死……呜呜……”
“逍遥哥哥……”赵灵儿悲伤低喃。
“行了行了……”南宫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对李逍遥道:“别一副要死人的丧样儿!金蚕蛊怕什么?!你这小子你忘了?你有五毒珠的,别说你身上不会中毒了,这方圆十里,最起码整个客栈,都不可能中毒!好好活着,好好吃饭,懂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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