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节课程讲师：一鸣
第一讲：小说这回事儿
大家好，今天我们来探讨一下小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说跟故事的差别
写小说故事的朋友，可能会听到别人对我们的作品有这样的评价，你写的东西不像小说，那只是故事。其实故事和小说之间的区别也让我曾经迷惑，只不过我的神经比较大，觉得故事也好，小说也好，写得好看就行，没有必要分得太清楚。后来自己写了几篇小说，也看了不少小说作品，慢慢地有了小说的感觉。好像写出来的东西跟一些成熟的小说作品有点类似了，但这仅仅是找到了一种模糊的感觉，还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具体怎样表现出来。后来又写了一段时间，加上自己的思考，这个问题慢慢清晰起来，这次课程主要来讲讲我对小说的理解，跟大家探讨一下，小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相信大家很容易理解故事是什么，但不太能说清楚小说是什么。大家经常会听到这样一种说法，小说跟故事这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故事写的是事件，小说写的是人。小说总是围绕着人物来展开。我觉得这个说法不够全面，也容易造成误会，大家觉得小说只要写人就好了，其他的东西都不太关注。如果小说只是写人，那为什么还要把一些景物写得那么细致？有必要吗？所以我先跟大家说出我的看法，小说不仅仅是写人。
在谈论小说是什么之前，我先跟大家说明一下小说和故事在表达效果和写作手法上的差别。我先举一个例子，有这么一个事件，一个母亲抛弃自己的儿女。如果以故事的写法，用几百到一千多字写出事件的开始，经过，结尾，读者知道这位母亲有苦衷，被生活所迫不得不抛弃自己的孩子。虽然知道情有可原，但可能还是会觉得这位母亲狠心，并不喜欢她。
如果把这个事件改编成三四万字的小说，读者会看到人物详细的心理状态，她在生活中遭遇了多少苦难，最后决定抛弃孩子的时候她内心有过多强烈的挣扎，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作品传达出无奈而悲情的气氛，读者看完之后会感叹流泪。大家可以看到，同一个事件，以故事来写，读者看完之后会恨里面的人物，但是以小说来说，读者看完之后会同情并且喜欢里面的人物，这就是效果上的差别。
接着在写作手法上，再举一个简单粗暴的例子。比如有一段内容，讲一个武林高手杀了一个强盗。在故事里面用一句话就交代完毕：大侠一鸣手起刀落把那个强盗的头砍掉。而小说会这样写：强盗笑了，因为他听见了面前瘦弱的男人说要杀了他。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一句话。他仰着头疯狂大笑，下巴的胡子随着笑声有节奏地抖动着。笑声突然中断，有光闪过，看不清那是刀光还是剑影，强盗的身体轻微地动了一下，随即头颅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他的嘴还张得大大的，但是已经发不出声音。随即又是啪的一声，他的身体也倒在地上，就像装着酒的瓶子打翻了一样，脖子的断口往外涌出鲜血，片刻红了一地。
例子就到这里结束，大家可以看到，故事偏向过程，看重情节的起伏，读者期待会有出人意料的转折效果。同样的内容，故事的写法只是让大家知道有什么样的事件发生，但是小说会把这份内容写得很具体，很详细，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跟故事对比，小说的写法常常会显得很啰嗦。它为什么要这么啰嗦？小说在故事的基础上要表现出更加具体，更加细腻的东西，目的就是要把读者带入到那一个事件场景里面。甚至在事件过程之外，还要带出一些思考。所以故事比较短，小说比较长，它要容纳的东西比故事要多，自然需要更多的字数去展现。
小说跟故事最大的差别就是代入感。小说作者做了这么多看起来很啰嗦的事情，目的也是为了营造出代入感。我再重复啰嗦强调一下，小说之所以写得这么长，有这么多描写，目的就是为了代入感。我们写小说，不要让读者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去看事件是怎样发生。而是把读者摁到小说人物的身上，让读者去感受人物感受到的一切，他摸到什么，有什么样的触感，闻到什么味道，听见什么声音。诸如此类，作者不厌其烦地展现这些东西，就是为了让读者获得代入感。所以我说小说不仅仅是写人物，而在于把人物经历的一切，都很细致地表现出来。代入感里面的感字，说白了它就是一种感觉。小说好不好看，其实也就是一种感觉。
在之前的课程当中，我也发现有这样的现象。有些小说作业，故事很简单，没有什么很大的冲突和情节起伏。但作品写得很好看，因为代入感很强烈，它能够给人一种很细腻的感情，能够打动人心。像之前有一位作者在一部小说里面写到了一种孤独的氛围。他用了差不多一千字来交代，一个人在孤独时候的状态，人物的处境怎样，人物的心情怎样。这些内容没有故事性，但它让读者感受到，一个人在孤独时候有什么样的心情，有什么的渴望。它能让读者感动，这依然是一种美好的感受。所以，小说比起故事，它更看重感受。
接着说一个重要的概念，状态。小说常常要表现状态。写故事关注的是经过，写小说关注的是状态。有些人觉得小说啰嗦，就在于经常要交代状态。在写故事的时候，我们写到某个人物出场，可能就是三言两语说一下他的打扮。而小说可能会很细致，会把他的状态交代出来，人物当时的衣着，神态表情。可能还会交代一下他的生平经历，甚至会举出几个事例，让读者对他有更深入的了解。所以如果大家还是分不清故事和小说，你不妨就在状态这一点上去想一想。看看作品有没有刻意去展现状态？
这就是我们今天说的第一个问题，小说跟故事最大的差别就在于代入感，如何实现代入感，就是把当时的状态表现出来。在写小说过程中，经常见到心理描写，环境描写，像这些描述性的内容，就是表现状态的主要手段。所以要看一部作品小说的味道浓不浓，很简单的一个方法，就是看看里面的描写多不多。如果描写很少，那就偏向于故事，如果描写比较多，那就偏向于小说。
小说的层次
第一个问题就探讨到这里，说完代入感之后，我们来谈谈小说的层次。首先要跟大家交代一下，小说的层次只是我们这一次课里面引入的一个概念，它并没有这样的学术说法。我用“层次”这个词语会让大家更容易理解。在接下来的分析当中，我会用人体结构来解释小说的层次。
当我们读完一部小说之后，我们可以大概知道它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也可以猜测作者试图通过这部作品表达什么样的想法。其实这就是小说的几个层次，最表面的一层就是小说的正文，我们可以直接看得到。正文就是小说的皮肉，故事是小说的骨骼。再往上一层，小说的主题和立意，就是小说的精神。
在小说层次这个问题上，我想多谈一谈小说的正文跟故事之间的关系。正文质量主要体现在文笔上，有些朋友问我，小说的的文笔重要还是故事重要？其实大家可以想一想，对人体来说，皮肉重要还是骨骼重要？所以这个问题并不难理解，文笔和故事都是小说的组成部分，它们都重要。
我相信大部分作者，在写小说之前他都是先想到故事，然后再写正文。哪怕一些不写大纲的朋友，在写小说的时候，总要先想到故事的事件和场景。然后才用文字把这些东西表现出来。这个过程相当于先长出骨骼，然后在骨骼的基础上面，我们去填皮肉。我常常强调大家要构思好一个故事，其实就是要先把这个骨架定下来。我们谈到小说的修改，很大程度上是文笔上的修改。故事层面上的修改其实是比较难的。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在故事3/4左右的地方，换掉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那差不多把原来的骨骼，连同皮肉都切掉。然后长出新的骨骼，在新骨骼上面再填皮肉。差不多就是重写了，所以我常说，故事层面上的修改往往是伤筋动骨的。在写作之前，先把故事想得差不多，在修改的时候就会省心很多。
我们再深入探讨一下，故事跟小说正文的关系。正如之前所说的，故事是骨架，小说正文就是附在骨架上面的皮肉。这些皮肉具体是指环境描写，心理描写之类展现状态的内容。接下来我会再用一个例子来加强大家对这个问题的理解。大家都见过毛笔字，楷书的毛笔字，笔画会有粗细变化，有很明显的笔锋的效果。如果用铅笔写大字，写不出这种笔锋效果，因为铅笔做不到明显的粗细变化。但是书法家用铅笔写出来的大字，我们可以明显看得到，那是毛笔大字的骨架。
我们看不出笔锋，但是我们很轻易看得到这个字一笔一画写得很端正，它依然还有美感。在这个铅笔字的骨架基础上，用毛笔写出粗细的变化，这个字也会端正好看。至于笔画写得多粗多细，这就是每一个书法家自己的风格问题。有的书法家喜欢把笔画写得很粗，看起来字体效果就非常稳重大气。有的书法家喜欢写得比较细，那字看起来就很潇洒。再回到人体这个例子上，当我们看到一个骨架模型，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身形有没有问题。在健康的骨架上添加多一些皮肉，人体就健壮一些。填少一些皮肉，他就精瘦一些，身形依然可以匀称好看。
但也不是说一个人的骨骼健康，就万事大吉。如果皮肉成分不好，那么出来的效果也不好看。小说的文笔跟故事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哪怕有一个很好的故事骨架，小说的文笔不好，也写不出好看的效果。在文笔不好的情况下，描写写得少，就相当于一个人干瘦。描写写得多，就相当于一个人肥胖臃肿，都不好看。而在文笔好的情况下，字数少的描写相当于精瘦。字数多，相当于一个人身上的肌肉多，有一种健美的效果。
所以到了这里我们再来强调一次，故事和文笔都重要。一个人的骨骼身形健康，皮肉的生长状态也健康，这样一个人看起来就会匀称好看。对于小说创作来说，有一个好的故事骨架，有成熟的文笔风格。描写得细腻，有细腻的好看，简略也有简略的好看，这就是不同风格的问题。 所以要评价一部小说写得好不好？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去看。有没有写出一个好看的故事，有没有好看的文笔。
在故事骨架往上一层，是小说的主题和立意。主题和立意，据说是不同的概念，我研究了一段时间，觉得这两个名词的解释有点抽象，我们理解为中心思想吧。在这里我们还是用主题这个词来分析。主题这一层是精神层面的东西，作者能过作品表达一些什么东西。在主题这方面，我们要关注的是，一部作品的艺术性跟主题有密切的关系。我们常常听到有一类批判的声音说，某一部小说写得很肤浅。那么这个肤浅的评判标准往往就是在主题这方面。一部作品深刻还是肤浅，很大程度上就在于小说在人性上有没有深挖，作品传达的精神有没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在这里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比如常见的校园言情小说，通常就是写学生时代的情情爱爱，分分合合。它可以写得很好看，但这一类作品很难写出很高的艺术性。因为主题的限制，里面人物的年龄关系，他们很少有一些很复杂的社会经历，所以从这些事件当中也不容易表现出一些深刻的东西。而乡土类的作品，或者有时代跨度的作品，就比较容易写出人性上的闪光点、阴暗面，或者引起读者对人类社会的思考。这些东西能够影响读者的世界观，价值观，他对人的内心和精神层面有很大的冲击力，那么这就是作品的艺术体现。
当大家写小说的时候也不妨多思考一下，我们的小说能不能深挖出打动人心的东西。这也能反映一个作者的写作功力。有些作品在故事层面并不高深，但在主题层面就很有吸引力。比如动画电影，疯狂动物城，表面上写的是动物之间的斗争。其实它反映种族歧视的社会大问题。又比如电影寻梦环游记，写一个小男孩在冥界的历险故事。它反映出个人梦想跟家庭担当之间的抉择。像这些作品的内涵，很容易就引发读者的共鸣，因为这是人类普遍关心的问题。
小说的表现手段
关于小说的几个层次就说到这里。接着我们换一个视角去看小说，接着要谈的是小说的表现手段。小说正文的内容一般可以归类为三种：叙述、对话、描写。相信大家很容易理解对话是什么，那叙述和描写要怎么区分呢？可以这样简单理解，叙述是交待信息，有一种口头告诉读者发生什么事情的意思。比如告诉读者时间、地点、人物，正在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某个人的身份背景怎样，他做过什么样的事情。
而描写，简单理解就是展现状态，描写可分为静态描写，动态描写，心理描写，描写是为了把状态具体展现出来，让读者在头脑当中还原出画面感，触摸感，味道，情绪等等感受。描写一般跟感受有关系，也可以这样理解，描写是为了还原感受。叙述是为了知道故事的过程，描写是为了代入当时的感受。大家回想一下刚刚说到的代入感，相信这个问题不难理解。
在小说正文当中，这三种表现手法会很随意地反复出现，比如先来一段叙述，交代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然后出现一段人物的对话。对话结束之后，加上一些心理描写。然后又是一段叙述，告诉读者故事接下来怎样发展。接着人物来到某一个地方，就展开一些环境描写。如果又发生了打斗情节，就会接上一段动作描写，打完之后又接上一些对话。它们的出现没有固定的套路，情节怎样发展，按需要出现就行。
小说的三要素
谈到小说的分析，不得不说到小说的三要素：人物，环境，情节。事实上，我们这一次课程也是针对这三要素而展开，之后对每一个要素，我们会再重点展开分析，这里说说我对这三要素总体上的理解。
先说说小说的人物。就像开头说到的，大众普遍认同小说的关键就是刻画人物。在人物塑造上，小说要比故事详细很多。故事里面的人物一般不会写得很深入，甚至在性格上也不会展现得很详细，可能只是给某个人物贴一个标签，好人或者坏人，性格随和，性格粗暴，不会写出人物性格上的变化。故事往往不会有太久的时间跨度，人物形象就以当时的状态出现。而小说是一段比较长的时间跨度，这个时段里，人物每个时期状态都不一样，小说要把每个时期的状态刻画，甚至有的作品会跟踪人的一生，写出性格上的变化，写出命运的起伏。人的命运也反映出社会环境，有的作品表面上写人，目的在于写出社会问题。这一点稍后再说。所以也看得，这几个要素不是孤立的，彼此有关联。
接着说说小说的环境。小说环境分为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自然环境的展现是为了加强代入感，渲染小说的气氛，主要在感官体验上发挥作用。社会环境是精神层面上的东西，对一部作品的艺术性发挥作用。一般认为，小说的艺术性在于揭示人的生存状态，对人类命运作出思考和引导。社会环境能看出人们的生存状态，能对读者产生启发。比如简书上就有一些反映偏远山区人们生活状态的作品，这些地方的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对他们作出迫害的是当地的道德制度，婚嫁习俗，重男轻女思想，信息落后引发的狭隘世界观。人物的不幸和悲惨都让读者感受到那里生存环境的艰难，也引起读者思考，要如何去改变这种不幸。
最后来说说情节。情节可以理解为我们刚刚说的故事骨架。作为小说的骨架，故事始终贯穿小说，细节描写要为故事服务。文笔再好，也要让故事动起来，哪怕一部作品故事性不强，它总得也要有故事。没有故事，人物和环境就无从展现。回想一下刚刚说到的层次，故事是骨骼，人物和环境都是依附在上面的皮肉。在过往的课程里，大家作品里有一个常见的问题就是故事长时间处于静止的状态，作者花很大的力气交代初始状态，但没有让故事动起来。长期停滞的故事是不好看，成熟的作品一般都会这样处理，先交代状态，然后让故事动起来，环境或人物进入到新的状态，然后又把这些状态交代清楚，这样的过程不断重复。所谓的小说节奏感就是这样来的，走一走，停一停，再走，再停，再走。
跟大家小结一下，小说是这么一回事，以讲故事来开展，在每个故事切面当中展现出相应的状态，包括人物和环境的状态，读者通过感受这些状态来获得代入感。小说是动静结合的文字艺术。叙述偏向于动的一面，描写和对话偏向于静的一面。以上便是我对小说的理解和分析，希望通过这一节课让大家对小说有更深入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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