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村里没多少户人家用煤气灶,一家人烧水做饭全用大铁锅,于是就有许多以砍柴为生的人。
我就认识这样一位砍柴的,他那时五十多岁的样子,经常穿一双解放鞋一身七八十年代的“军装”,腰里系一根绳子,绳子上又系了一个毛竹做的刀鞘,刀鞘上别一把柴刀和一把镰刀。柴刀用来砍松树、杉树,镰刀则用来削荆棘和灌木。一张尖脸上有一对斗鸡眼,额头上长了一个半鸡蛋大小的包,皮肤被太阳晒的黝黑。虽然身材矮小,却十分有力的样子。
他住村尾我有一次路过他家,看见一座不大的瓦房下摆满了晒干的与半干的柴火。
他经常爬十几公里的山路到邻县砍柴,因为那里的林子又大又密住的人又少,所以村里人都说他的柴质量最好,价格也十分实惠。可惜的是他却是个傻子,用我们家乡话来说就是“二古子”。说他傻他的确不聪明,小时候发高烧家里穷没钱看病结果落下一个后遗症,智商始终停留在六七岁水平。不过算术他还是会的。
每逢老历日子带有二、五、八数字的日子是镇里的逢圩日,也就是北方人说的赶集日。这个时候总是可以看见他挑了满满一担柴从村尾的家走到村口然后再从村口走到六七公里外的镇上。从早上八点去到下午五点回来年年如此。他从不在镇上吃中午饭,卖完柴的钱只是买俩斤桔子,有时走累了他就会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吃一颗,然后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车。
像他这样的人是时常会遭到别人的“欺负”的,特别是小孩子的欺负。
有一次刚好放学回家,看见他肩头上背了一根挑柴的扁担,扁担的末端挂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他的桔子。我们打趣般的问到“二古子,把你桔子分给我们吃好不好呀!”这时他看看了我们人数,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一只手连忙摇了好几下撅着嘴说道:“不行不行,我还饿着哩。”这句话说的很小声近乎是在自言自语。但我们几个皮小孩那管他愿不愿意,二话不说跳起来扯了他的塑料袋,桔子滚了一地,我们几个捡了就跑。一边跑一边放声大笑。当我回过头来看时,只见他竟然哭了起来,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见一个五十岁的人哭的像小孩子一样那样无助。我们没有道歉,回家后吃着这桔子时觉得酸极了。
后来我上了镇里的初中吃住都在学校,只有星期五才会骑着我那破自行车回家,有时在路上我会遇到他,他总会用眼睛看着我当我靠近时他会拿出一个桔子,问我你饿不饿。我摇摇头骑着车就把他甩的远远的,在当时我看来他的东西是吃不得的,如果吃了不但会变的和他一样傻还会被其他人嘲笑。
再后来我又上了县城里的高中,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偶然听说他年纪大了,又没有那个女人愿意嫁给他,他唯一的侄子觉得将来会很麻烦就把他送到了十几里外的敬老院。
又过了许多年,在一次闲聊中我和母亲聊起童年的糗事时,突然想起了他。于是我问母亲他现在在那里?过的可好啊?母亲说他早埋了。我不太相信,母亲说,前几年他被送到敬老院,那里的人看他是个傻子都不愿意和他说话,他又一心想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在夜里就逃了出来,他自己又傻不认识路东走西走结果被人家大货车给轧死了。但我仍然还是不敢相信他死了。
第二天我特地跑过村尾去看时,发现房子早已经坍塌成一片废墟,门口的石灰坪上再也看不见他砍的柴火,至此我终于相信傻子他死了,他的的确确死了。。。。。。
一八年七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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