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白狗叫黑彪

黑彪.摄于2017年5月

一

黑彪是一只非常不起眼的白狗。

仔细回想，第一次知道它，还是在六年前的国庆节。

外祖母家所在的这条街道上，每家每户都是独立的小楼紧紧相连。

每栋楼的一层都会挑高，邻居们往往把一层作为店面自用或是租出，一层以上作为住处；

而也有部分人家，把一层作为大厅，摆上一套红木家具、放上几展茶具、再备几盒好茶，每日清晨，开了大门，招待前来串门的邻居们。

外祖母家的大厅便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因为外祖母和舅舅的人缘很好，邻居们总是喜欢来这里坐坐，不打招呼就进来坐下自然地和大家一起泡泡茶聊聊天，仿佛是回到自家一样。

有时候，主人不在，邻居们也会在一楼帮忙看门。当然了，这里民风淳朴，往来都是熟人，平时极少发生盗窃抢劫事件。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正在外祖母家的大厅听舅舅、父亲和邻居们聊天。这时邻居阿青走了进来，一只白狗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舅舅看见了这只白狗，愉快地招呼起它——“黑彪黑彪！去抓老鼠！”

这只名不副实的白狗竟真的像能听懂舅舅的话一般，熟门熟路地奔进了外祖母家的厨房。

“让一只狗抓老鼠，这不是狗拿耗子嘛，它真的能抓老鼠？”

好奇的我尾随黑彪悄悄进了厨房，在厨房里的它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地轻轻走动，仿佛真的在认真聆听这个房间里细微的动静，不时低下头巡视那些容易被人忽视的边边角角。

黑彪.摄于2017年5月

大概是大白天，黑彪巡视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收获，便轻巧地从厨房里奔了出来，乖乖地蹲坐在主人的身边。

二

听舅舅说，黑彪可不是一般的狗，它特别会抓老鼠。阿青家里自从养了它，就从没受过老鼠的困扰。

有天早晨，阿青正要骑摩托车出门。可黑彪绕着摩托车来来回回地转，还不停地汪汪大叫。

阿青觉得特别奇怪，黑彪平常特别安静，不会这么不懂事不让他出门呀？莫非是摩托车太久没骑，哪儿脏了坏了？

他于是小心地走向摩托车后座的储物箱进行检查，猛地一掀！

嚯！

一只肥硕的大灰老鼠腾地跳了出来，把阿青吓了一跳。不过黑彪可没有被吓住，疾步上前，就把这只老鼠摁在地上玩了起来。阿青凑上去检查储物箱，原来里面还有一窝小老鼠！

这光辉事迹让黑彪名声大振，黑彪“狗拿耗子”的口碑传出去之后，每次阿青带着它来我们家，舅舅总会让它去抓老鼠，它也责无旁贷地揽起了这活儿，尽职尽责四处巡逻抓老鼠。

这才出现了前面的场景。

真还别说，有了它的帮忙，长期困扰我们家的鼠患还真的被解决了。我们大家因此也特别喜欢它，每次它来，都会开心地喊它“黑彪！黑彪！”。

舅舅还说，黑彪除了会抓老鼠，还有个传奇的故事呢！好奇的我急忙把目光投向阿青。

三

阿青经营着一家餐厅。

黑彪其实是一只流浪狗。

在黑彪还是只小小的流浪狗的时候，在路上偶遇了到临镇办事的阿青。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也或许是黑彪从小就会识人，看得出阿青是个可靠的主人。

黑彪径直就跳上了停在路边的阿青的摩托车后座，阿青办完事出来后，发现这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又好气又好笑，把它抱下了摩托车。没想到刚骑上车，这只狗又跳上了摩托车后座。

这样往复几次之后，阿青只好带着这只小狗，回到了家中。

阿青见它乖巧，就把它留了下来，起了个名字叫黑彪。我问阿青，明明是白狗，为什么叫黑彪啊？

阿青爽朗地笑着说，因为刚见到它时，它浑身脏兮兮黑乎乎的，没想到洗过澡之后毛发居然是白的！

黑彪明白是阿青给了它一片遮雨的瓦、每日固定的饭菜还有一个安心的家，它知道这份恩情难得，所以特别忠诚老实。

阿青夫妇出门时，总能见到黑彪殷勤地跑在前面为他们开路；而每当黑彪独自去阿青的朋友家焦急寻找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这一天阿青一定是出了远门。

作为一只小狗，它不调皮捣蛋、乱喊乱叫，不是安静地趴在餐厅门前，就是寸步不离地跟着阿青，从不给阿青一家惹事生事。

偏偏邻居家的熊孩子们看准了黑彪老实乖巧，常常过来围着黑彪逗它。想喂它东西，想看看它到底会不会叫、会不会逗他们开心。

可黑彪总是对他们视若无睹。

熊孩子们觉得没劲，就不断地想新方法来和黑彪玩。有次为了比试胆子，熊孩子们想出了把手放进黑彪嘴里的方法。

第一个孩子壮着胆子上前把手放进黑彪嘴里，快速地抽了出来。没事！得意地向其他孩子们炫耀。

第二个也跟着做了一番，同样没事。

第三个孩子看到前两个小孩很安全，便放心地上前，没想到，此时刚好黑彪转了个头，牙齿划伤了第三个孩子的手。

这下不得了了，孩子的父母追过来，说黑彪咬人了，要阿青赔偿，付医药费，还要阿青必须好好治治黑彪。

阿青当时在餐厅里忙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清楚也相信，以黑彪的性格，是不会去主动咬人。但是邻里邻居的，不能因为一只狗闹得不愉快。

思前想后，阿青决定把黑彪流放到外地去。

一天清晨，阿青早早地备好了黑彪的粮食，抚摸着它的头，让它饱饱地吃上一顿。随后，就喊来了要去福清的朋友，把黑彪带走。

朋友用布把黑彪的眼睛蒙上，就把黑彪放进了摩托车上的筐子里，一路开走了。

这段时间黑彪的乖巧忠诚的形象又浮上了阿青的脑海，望着朋友带着呜咽的黑彪离开的背影，不舍和难过涌上心头。

把黑彪送走之后，阿青下定决心再也不养狗了。他不是怕惹来麻烦，只是觉得再没有比黑彪更乖更聪明更忠诚的狗了。

生活还在继续。

邻居小孩的父母再也没来闹事，阿青的餐厅生意依旧红火。

而从来都是安静地趴在餐厅门前的黑彪，除了阿青，没人注意到它的离去。

夜里打烊后，阿青走在回家的路上，总会时不时回头，想看看那只白色的小尾巴是不是还好好跟着。可是找着找着，想起自己不久前刚把它送走，又会苦笑地摇摇头，低下头径自走完剩下的路。

一个月后的一个清晨，阿青如往常一样，早早地去店里，为新的一天做准备。还没到店，只见一个白色的小点由远及近地向他缓步靠近。阿青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不是黑彪么？！

一个月不见，黑彪瘦骨如柴，身上有隐约可见的伤口，原本白色的毛发此刻布满了灰土，和伤口里流出的干涸的血纠结在一起，令人心疼万分。可黑彪的眼睛里，却因为见到阿青而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只见它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却又雀跃地低吠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向阿青扑来。

阿青惊讶地看着黑彪，不顾它一身风尘仆仆，本能地把它抱进怀里。

清晨的街道人烟稀少，只有一人一狗，紧紧地抱在一起。

谁都不知道蒙上了眼蜷缩在摩托车里的黑彪，是怎么从福清跑回了莆田？

在开车走高速尚且要一个小时的两个地方，黑彪又是怎么找到了回家的路？

更不知道黑彪这一个月以来经历了什么？吃了什么？又是怎么受的伤？

唯一知道的，就是阿青更加爱护珍惜黑彪，再也没有让黑彪离开自己身边。黑彪和从前一样，依旧忠心耿耿地跟在阿青身后。

四

今年国庆回老家，听说阿青又养了只棕色的腊肠狗。

黑彪和小腊肠.摄于2017年10月

听说黑彪一点都不排斥这个新的家庭成员，而是像大哥哥一样，很是照顾这只小腊肠。每次吃饭时，总是等到小腊肠吃完，它才过去把剩下的剩饭吃光。当别人家的狗欺负小腊肠时，黑彪第一个冲出去和小腊肠一起反击。

阿青身后从此跟着一棕一白两条小尾巴，和黑彪的传奇故事一起，成了我们街道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黑彪和小腊肠.摄于2017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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