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照不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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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你大姨的民宿来了位小姑娘，你知道吗？”

“什么小姑娘，不知道。”

“说是来采风的，想找个本地人带一下，你去吧。”

“……”

“别想多了，我不是让你去相亲。只是你们都是年轻人好交流，你也该出去走走，不要老是闷在家里。”

江南小城一个不太出名的古镇上，一对母子正在边吃早饭边闲聊。

我就是那个儿子唐逸，一个月前刚从部队休假回家。许是母亲看我休假之后一直沉默寡言，且对于突然休假这么长时间的原因闭口不谈，有些担心，想让我多出去走走。

第二天早上，我终究没拗过母亲，来到小镇旁的河边，来做大姨家那位房客的向导。

刚走到小巷子与小河之间的榕树下，便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坐在河边，旁边摆了画架，看不清画的什么。但初秋的朝阳打在女孩的侧脸，感觉没有一点温度。看不清女孩的表情，只觉得她的身影很单薄很落寞。

慢慢地走近女孩，我看到画架上是一幅没有画完的日出，画纸上的颜料已经干了，女孩正望着河面发呆。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问她是不是大姨家的房客时，女孩许是被我的脚步声惊醒，慢慢转过头来。那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蛋儿，只是皮肤有点过于苍白，深邃的眼眸里还有未褪去的雾气。

我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但也没想那么多，随即向女孩确认：“请问你是河畔民宿的房客林悦吗？”在得到女孩的肯定后，自我介绍到：“我叫唐逸，我大姨也就是民宿老板让我来给你当向导。”

“你就是唐逸？”女孩重复着，深深地看向我，我被她幽幽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怵。半晌，女孩淡淡地扯出一个笑容：“我叫林悦。”女孩的这一笑更让我觉得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眼看林悦有些冷，我决定带她去吃早餐。为了不冷场，我边给林悦递筷子边问：“你从哪儿来呀？”林悦一边打算接过筷子一边说：“我是北方沙城人。”

沙城？我递筷子的动作一顿，我想起李泽也是沙城人，那小子经常说要带我去沙城吃烤羊肉喝酒。李泽是我的队友，也是我在部队里最好的朋友，可惜在一次任务中为了救我而牺牲。李泽的死让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愧疚，无法面对以前朝夕相处的军营，最后决定离开部队。但是领导让我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我看到林悦悬在半空的手，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把筷子递给她，接着找话题：“那你跑这么远来这干嘛，我们这也不出名。”

林悦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做某种决定。终于，她淡淡地开口了：“我未婚夫喜欢这里，有山有水有美食，不像我们那，到处都是大漠黄沙。我们曾经约定好，等他休假就一起来旅游。可是他失约了，再也来不了了，我就自己来了。”

林悦的话又让我想起李泽，他曾经说过同样的话，他说要带未婚妻来小镇体验一下什么叫山清水秀。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出来，让我震惊地几乎握不住筷子。林悦就是李泽的未婚妻！李泽以前总是我家宝贝我家宝贝地叫，从来没有说过她的大名。但是给我看过她的照片，照片上林悦笑靥如花，阳光明媚，这就是我为什么觉得她笑容熟悉！现在的她脸色苍白，没有生气，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认出她来！

她一定认出我了！李泽出事后，我面对不了自己，更面对不了他的家人，因为我觉得该死的那个人是我，我怎么做都换不回李泽。我也害怕自己的出现，让李泽家人更加难过，所以懦弱地回了家。那她来这是为了什么，是来指责我的吗？

不管怎么样，都到了我要面对的时候了。正当我要开口的时候，听见林悦的声音再次想起：“想听听我跟我未婚夫的故事吗？”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她便缓缓开口了：“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高中毕业，我跟他表白，他说他以后想当军人，军嫂很辛苦的。我说我不怕，我呢是要学医的，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也算是殊途同归吧。后来我们虽然聚少离多，但感情依旧如初，他经常跟我描述他在部队的生活，他说他好兄弟是江南水乡的，以后要带我去江南水乡见识一下有山有水的地方，到了那里我可以画好多我喜欢的风景。我们订婚了，他说等我实习结束，他就休假回来，我们就结婚。”

林悦说这些的时候是平静的，脸上有明显的笑意。然后喝了一口水，像要压抑即将到来的情绪，继续说到：“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他出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他们说他是为了救人才牺牲了，我知道的，他的队友他的兄弟都是他最重要的人，就跟家人一样。他曾说，他很幸运，拥有这么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我不怪他，更不怪那个被他救下的人，因为他一定很希望他的兄弟能够好好活下去，继续保家卫国，带着他那份未尽完的责任一起。”

我知道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队友说在我离开部队之后，李泽的未婚妻打电话到队里找过我，队友说我回家了。她一定是怕我当缩头乌龟，怕我就此离开部队，怕李泽救下的只是一个逃兵而已！

我颤抖着声音对她说：“那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我也是一个军人，在队里有一个特别要好的兄弟。他有一个漂亮的未婚妻，经常在我面前我家宝贝长我家宝贝短地秀恩爱。我曾经问过他，我们的部队性质特殊，如果有一天他出了意外，他家宝贝怎么办。他说，他相信他家宝贝，她一定会慢慢地把他藏在心底，然后好好地生活，带他一起感受结婚、生子那些他没来得及感受的人生，带他一起去看山川河流那些他没见过的风景。”

我看见林悦这时已经泪流满面，捂住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是我不能停，停下来就再也张不开嘴了：“谁知真让我这个乌鸦嘴说中了，一次任务中，他真的牺牲了，而且是为了救我。我很自责，我不敢去见他的家人他的未婚妻，甚至不敢面对共同住过的那间宿舍。于是我逃回了家，但你说得对，我不能当逃兵，我该把他的那份责任一起扛起来，继续保卫祖国，保护人民，保护他的家人。”

第二天，我和林悦带上对同一个人的怀念，各自踏上了离开小城的列车，她一路向西，而我一路向北。我们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那个熟悉的名字，也好，就让它成为我心底的秘密吧—李泽，一个救了我两次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