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子规
01
记得叶凯翔他曾经说，桂花美酒叫做桂花酿。
桂花酿，据说能忘记伤痛，当然还有美好。
传说，将桂花酿涂在爱人的胸膛上, 那么, 便可以在转世轮回中, 相守上三生三世。
他们大学相恋四年，一个家在最北方，一个最南方，寒暑小长假的分别是最痛苦的时刻。
每次在北京站转车，总要等上好几个小时，他总会在候车期间找到广播站让播音小姐播报寻人启事，然后打电话开扩音给她听：“李明依小姐请注意，李明依小姐请注意，您的男友正在第11号候车厅焦急等待，听到广播请速到11号候车厅门口……”
四年了，七次广播。还欠最后一次广播寻人终因毕业失恋而搁浅。
毕业后，她回到熟悉的小城，家里安排了不错的工作。
而他一直奔波在感情与现实之间，如这酷暑的天，终于压垮了脊梁。
辗转多年，他的工作仍是不能入得她家人的眼。不愿再挣扎拖累。
于是，相约相忘于江湖。她说：“那么，将最后一次的广播寻人还给我吧，是你欠我的。”
他答“好，但是，我最后的一次广播将是我的求婚仪式。”
她终是没有等到。
孩子五岁了，吵着要看雪，她想起轰轰烈烈初恋的校园，突发奇想地想要回去看看那个熟悉又几乎淡忘掉的城市。
先生很疼爱她，请了假要开车陪她一起带孩子去看雪。而她坚持带孩子坐火车，硬座，像大学时那样。
汉口站转乘。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而有些恍若隔世的熟悉令人鼻尖发酸，像那场久远的初恋，尘封得久了，不经意被某个画面开启，全是令人喉头发紧的情愫，想不得，触碰不得，生生地发疼。
看着妻怔愣恍惚的神情，先生落寞而心疼。
进站的长队开始准备。
“李明依女士请注意，李明依女士请注意，您的先生和孩子正在K115次列车候车处等您……"
她一怔，喃喃地说：“跟我同名的哦……”缓过神看到孩子张开稚嫩的双手向她奔跑过来，先生手捧热奶茶微笑地向她招手。
眼眶一热，听不进先生在耳边说着什么，却没有错过先生眼里满满的疼爱和怜惜。
“回去吧，太冷了，我想念小城我温暖的小家了。”她笑挽着先生的胳膊说道。
02
孩子考上了当年她在北国的母校。
寒假来临，她与先生在出站口接到孩子，孩子沾染了些许北方的粗犷与大气。
研二那年，孩子总是在电话里有意无意地提起一个名叫叶小璇的女孩子。
她与先生会心地一笑，告诉孩子“这个假期带小璇回来玩几天吧。”
她也没能免俗，跟当年父母探查干预自己的感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听到叶小璇说自己爸爸已过世，自己是个孤儿了时，她心里有个疙瘩吧嗒一声落了锁，但碍于儿子的态度坚决明朗，也只好表面风平浪静，热情却冷降下来。
这是一个敏感而善良的女孩子。第三天就要告辞回去。儿子苦苦挽留，她也有些于心不忍，终是没有松口说出一个挽留的字眼。她李明依的儿子要配完整家庭出生的女孩，她心想，这样儿子才能得到完整而温暖的爱。
小璇拒绝了先生给她预订的机票。说要到汉口火车站替爸爸还一个毕生的夙愿。先生听到这话似乎有一刻的出神，有某种情愫在先生的眼里一闪而过。她并没有太过注意，恰是小璇这刻的眼神让她心中一动，仿佛看到年轻时候自己的影子，那眼神里有心知肚明爱情破碎的声音，却又无可奈何的故作镇定。
进站的长队已然消散，儿子还是翘首张望，忍不住买了站台票奔进去。
她摇摇头，这个傻孩子，年轻的爱恋美且苦呵。
突然，广播打断她的出神“李明依同学请注意！李明依同学请注意！您的男友叶凯翔向您求婚……”
她一震，肩上的斜挎包滑落到地上，叶凯翔？叶凯翔？她错愕，愣神，继而轻轻摇头，好巧……李明依，叶凯翔？“居然同名同姓？”她摇头再摇头，却再也摇不掉一个人的身影......
“不是同名，就是你和凯翔……”先生扶住她，看向她呆滞的眼神轻轻地说，将一部老式的手机放到她的手中。
二十年了，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的手机，这个四年内传送过7次广播寻人的手机。这个还欠她一次广播的手机。
打开手机，缓缓传出一则录音，是叶凯翔年轻略带羞涩而兴奋的声音，久远得仿若天外来音：“李明依同学请注意，李明依同学请注意，您的男友叶凯翔向您求婚……”
“啪……”手机从李明依手中滑落掉地摔得四分五裂，就如多年的日子，看似表面完整无缺，实则早已心神俱裂……
先生用手撑着她的肩，“其实，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一切的。”
她错愕地抬眼看他，复又低下头，轻声颤抖地像是喃喃自语：“原来凯翔没有骗我，可是为什么我当时没有收到他的这则 广播？却在这手机里？”
“明依，你听我说... 凯翔他当年奔向汉口车站本来向要亲口广播向你求婚，正准备打电话给你，可是当时有一列进站的火车刹车失灵闯进了车站……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次汉口火车站事件吗？凯翔醒来后已经是一个多月后，捡回一条命却失去右腿，那时他自暴自弃。你知道我姐姐是A城有名的骨科医生，我大学假期经常去我姐姐医院消磨时间，姐姐要我用我心理学专业的优势帮她开导她的病人凯翔。后来，凯翔慢慢接受这个现实，我们也成了莫逆之交。他给我讲了他与你的爱情故事，我很感动，应他要求来认识你，照顾你，后来情不自禁爱上你，而他不愿意因自己的残疾去拖累你。他要求我对你保守这个秘密，却跟我许要了你的来世。”
明依听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年轻骄傲如她呵，当年凯翔一个人经历了这些磨难，她却在埋怨凯翔的欺骗，固执地一直不肯去主动联系凯翔。
“明依，你知道吗？当年我苦苦追求你三年，你一直把我当着普通的朋友，让我痛不欲生，也曾几度想要放弃。终于想要逃开你封闭的心灵去A城，凯翔劝我既然遇到真爱就不要轻易放弃。后来，有一天你突然答应跟我结婚，我惊喜的仿佛这个天下都是我的了，虽然我知道那时你的心里一直没有我。但是，我愿意给你最温暖的依靠。
婚后的日子，你对我的态度一直如温吞的白开水。一直到儿子五岁那年，火车站的那次广播播报，是我替凯翔说出口的承诺，当时我带着听天由命的心态和心情，如果去A城，我会带你去找凯翔，给你自由选择的权利。但是后来你突然选择了不去A城，回来后对我的眼神里分明有了爱，我就再也舍不得放手了。明依，原谅我的自私想要独自拥有你……”
明依的眼像决堤的江水，汹涌不停，似乎要流尽这一生的苦楚，大力的摇头“不!... ...”明依嘶哑着喉咙，先生宽大而温暖的手掌轻轻地覆上明依绝望的眼。
“儿子，我会帮你劝劝你妈妈，让你们不再重复另一个爱情遗憾而抱恨终生。”
儿子感动地看着他，抿嘴伸手环住他的略微弯驼的肩，他已有了白发……
“老爸，你知道吗？叶小璇的爸爸一辈子未娶亲，她是她爸爸抱养的弃婴，听叶小璇说她爸爸年轻的时候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女同学，后来因为在求婚的路上出了意外而错失终身......”
“当！”是勺子掉队地的声音。
父子俩推门出去，看到的是明依慌忙扯上脸的笑，以及带着来不及收掉的惊慌。
“我想去A城看看凯翔。”明依拿一件呢子大衣给伏案写字的先生披上。
先生抬起头：“好，要不要让儿子陪你一起去？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一个人出远门，我不放心。”
“不！你陪我去，带上儿子，还有小璇，我们未来的儿媳妇。”明依微笑地看向先生的眼睛。
“明依，你不反对儿子和小璇啦？”先生惊喜地问。明依微笑着摇摇头：“不能让他们再走一遍我的路。”
“好！我告诉儿子这个好消息去，他一定会高兴坏的！”他跳起来，像个雀跃的孩子。
03
明依，丈夫，儿子，小璇，在A城的医院找到将要退休的姐姐，问询凯翔的住址，丈夫已经很多年没有凯翔的消息了。
“叶凯翔？他已经去世了。”姐姐推推眼镜淡漠地说。
仿如晴天霹雳，对于其中三个人来说。
而小璇满脑袋充满了疑问。
“你妈妈竟然是我爸爸爱了一辈子的女人。而你们来A城是要去看我爸爸？”小璇还不能一时半会接受这么多的曲折。
凯翔的的墓碑静静地伫立在一棵桂花树下，环境清幽雅静，只是约显得清冷孤寂。
“凯翔，我们来看你了，谢谢你带给我这么好的一个丈夫，让他照顾我，但是你太傻，真的太傻了，... ...”明依淡淡的语调听不出悲喜，这是一段穿越半个世纪的初恋... ...而凯翔他，静静地躺在这桂花树下。
记得凯翔他曾经说，桂花美酒叫做桂花酿。桂花酿，据说能忘记伤痛，当然还有美好。传说，将桂花酿涂在爱人的胸膛上, 那么,就可以在转世轮回中, 相守上三生三世。
很久远了，熟悉而恍惚，仿佛是上个世纪了吧？
夕阳西下，明依与丈夫相携缓缓走下山坡，儿子与小璇跟在后面。四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影投在凯翔的墓碑上。
夕阳中明依的侧脸安然而祥和，有风徐徐，撩起明依半是花白的发，飘来阵阵幽幽的桂花香……
文章首发于公众号吹起文艺风
我是玖月，一个假装自己很文艺的文艺青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