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读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这本著作的时候,我的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那时,我正处于大一阶段,在《社会学教程》这门课程上,我的社会学老师在讲到迪尔克姆的机械团结和有机团结的时候,使用到了“差序格局”这个术语,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用语。上课结束后,老师向我们推荐了这本书籍,建议阅读,从翻开这本著作的第一页起,时至今日,已经有五六年的时光了,在此过程中,我一直都想寻找机会写些心得感悟,但终究一直迟迟不肯动笔。社会阅历尚浅的我,虽然很喜欢费孝通先生这本书籍,但是,囿于少不更事,很难与此书的内容产生一些同感与共鸣。
费孝通先生是我最为喜爱的社会学家之一,也是我第一次因着一本书而喜欢上的一个社会学者。后来,在阅读他的《生育制度》、《江村经济》、《费孝通全集》第一卷之后,被他那种实事求是的执着精神和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深深打动了,钦佩之情油然升起。费孝通先生的这些书籍有些内容我还记得,但是部分内容因为时间已久已经遗忘,我需要重新拾起。
2017年,也就是我大学毕业的哪一年,我家族中排行最小的十一叔结婚成家了,至今,女儿已经两岁,夫妻恩爱,琴瑟调和。他们成婚的那年,夫妻双方都到了30岁的晚婚大龄,这在急速变迁、日新月异的城市已见怪不怪,但在落后封闭、历世不移的乡村并不多见,可以说这是“惊世骇俗”的存在,很难让人认同和接受。我的三奶奶(一叔的母亲)曾一度忧虑,这辈子他恐怕都无法娶妻生子,好在,现今如愿以偿。一叔的妻子,对我而言,具有双重身份:她既是我的远房的表侄女(我母亲家族的辈分较高),也是我一叔的妻子,即我的婶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两人,最后喜结连理,因着我的母亲在这其中牵线搭桥,最终两人修成正果。
在两人尚未成婚之前,我其实见过一婶一次,确切地说,那时她的身份还只不过是我的远房表侄女,而不是我的婶婶。第一次见她,是在渡江游玩的轮船上,静坐的端正姿态,但满脸愁容,不苟言笑。后来听闻我母亲告诉我,她在为家中远嫁的两个妹妹忧愁不安,借此出游散心。第一次见她,我便对这个远房的表侄女心生好感。回家后,我母亲和三奶奶商议他俩的媒事,我在一旁坐听。“XX(我表侄女的名字)家族的叔伯关系如何?”我三奶奶一开口就提了这个问题。当时我很惊诧,三奶奶首要关心的竟然不是我表侄女的为人品性,反倒最在意的是她的父兄长辈,这意欲为何?只是到了后来,我才慢慢了悟到,这其中的意味深长,感慨原来姜还是老的辣。
在与一婶聊天相处的过程中,我了解到,她家族的一些背景和情况。“同一个曾祖父繁衍下来的几条支系,家族中的兄弟叔伯,无任何吸毒史、犯罪史,无不良嗜好,酗酒、赌博、家庭暴力,男的挣钱糊口,女的勤俭持家,历经几代都是如此”。一婶非常骄傲自豪地告诉我。一婶的家族,是一个由五世同堂的大家庭而构成的大家族,族员和睦融融,它的存在让人心存敬畏,尤其在这种人口基数庞大的家族体系里。因为,一旦对他们其中的一名家族成员动了不轨之心,受到的将会是全族的征战与讨伐。同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家族的兴旺繁荣就是自己日后有难的强大支援与有力靠山。“从一个根本上长出来的枝条,痛痒相关、有无相通”。“血缘、地缘关系中的人是亲密共同生活中的各人,相互依赖的地方是多方面和长期的”。所以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三奶奶当年的良苦用心。用我们现代通俗的话语,夫妻俩人结婚,不仅仅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甚至还会关系到两个大家族的繁衍与绵续。
我们的乡土社会,并不像是西洋的社会里,每一个人都是特定的一捆、一扎、一把柴,是一捆一捆扎得清清楚楚的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界限分明。我们的乡土社会就好像是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泛出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关系。我们的亲属关系就是这种丢石头形成的同心圆波纹性质。这个亲属关系网络,就像是个蜘蛛网,有一个“己”作为中心,即自己,我们每个人都有这么一个以亲属关系布出去的网,网所罩住的人各不相同。不但亲属关系如此,地缘关系也是如此。
以我母亲自己作为一个同心圆,以水纹波浪的的形式推出去,以我的三奶奶自己作为另一个同心圆,再以水纹波浪的的形式推出去,两个同心圆的水纹波浪由“己”向外一圈圈推出去的过程中,发生了关系和交集,这是一种亲属关系,即婶侄关系。同理,以我母亲娘家嫂子,即我一婶的母亲,再作为一个同心圆以水纹波浪的的形式一圈圈地向外推出去,和我母亲的同心圆也产生了关系与交集,这种亲属关系,即姑嫂关系。而我的三奶奶,和我母亲娘家的嫂子(一婶的母亲)因着我母亲这个同心圆的存在和向外扩张,她们俩的同心圆其实也发生了一定的关系与交集,论年龄的大小,三奶奶年长我母亲娘家嫂子(一婶的母亲)近十岁左右,论关系,我母亲娘家嫂子和我母亲都需要尊称我三奶奶一声“婶”,因此,可以称之为表婶侄的关系,这是一种比较疏远的亲属关系。而今两家喜结连理,因着我的一叔与我一婶的夫妻关系,我母亲、我三奶奶、以及我母亲的娘家嫂子(一婶的母亲)三者之间的关系得到了维系与强化,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显得越加亲密和复杂。我母亲、我三奶奶、我母亲娘家嫂子(一婶的母亲)、我一叔、我一婶,如果都将他们五个人分别作为五个不同的同心圆以水纹波浪的的形式由“己”往外推出去,所产生的社会关系可以用“盘根错节”来进行形容。
这种乡土社会关系,和西洋的社会关系不同,并不像西洋社会里的团体分子一般,大家都是立在一个平面上,而是,以“己”作为中心,向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和别人所联系成的社会关系,就像是水的波纹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远,愈推愈薄。
因此,我在前文所提到的,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两人,因着我的母亲在这其中的关系与作用,最终两人喜结连理、修成正果。我更愿意将此理解为,差序格局的功能与作用。这种关系就像费孝通先生所说的,不像西洋的社会团体,谁是团体里的人,谁是团体外的人,界限分明,清清楚楚。我们乡土社会的差序格局,是一个一个人推出去的,是私人关系的增加,是一根根私人联系所构成的网络,盘根错节,没有明确界限。
“团体格局的社会里,在同一团体的人是“兼善”的,就是“相同”的。”这是我重温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这本书里印象比较深刻的一句话。一个差序格局的社会,是由无数私人关系搭成的网络,网络的每一个结都附着一种道德要素,而不是一个笼统性的道德概念,所有的价值标准也不能超脱差序的人伦存在。这有点类似于公务员考试,在政审的时候,政府部门会对你不同的方面进行综合考察与评审,不仅需要考察你的思想道德、为人品性、有无吸毒犯罪记录等,严格的还要考察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你的祖上三代家庭背景情况等。
差序格局中的道德体系,是从“己”推出去的。比如当年我三奶奶在考察她准儿媳(我一婶)的时候,也是在遵循这条线路。诚然我三奶奶是知道我母亲的道德品行,嫁为莫氏家族人妻近30年,一直安守本分,从未逾矩,行为出格。但我母亲的为人品行却不能直接代表她娘家嫂子(一婶的母亲)的为人品行,更不能代表我一婶的为人品行。即“网络的每一个结都附着一种道德要素,而不是一个笼统性的道德概念。”诚然,我三奶奶和我母亲关系较为亲近,知根知底,但于我母亲的娘家嫂子(一婶的母亲),我母亲的侄女(我一婶),关系到底是疏远了一层,因此,在综合考察一个人的行为品性的时候,会存在人伦的差序,除了追问个人的道德品行之外,祖上三代也一定要问个清楚,盘个明白。这与墨家的“爱无等差”以及基督教贯彻的众人“平等”有所差别,“同一团体的人是“兼善”的,就是“相同”的”,这在差序格局的私人道德世界里,是不存在的。即我不能因为认同你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你的行为道德、思想品格就和这个圈子里的人毫无差别,也不能认同你的行为道德、思想品格和这个圈子里的人毫无差异,你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我们每一个都是一个网络结点,都依附着一种道德要素,以“己”推出去,评判标准依据关系亲疏远近而有所不同。
所以,当年三奶奶的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就是乡土社会中差序格局的浓缩射影。
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有着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味儿。在费孝通先生的眼里,乡土社会是一个“熟悉”的社会,是一个没有陌生人的社会。在这里,乡村人可以从心所欲,不逾规矩地生活着,在这里,那一套条条框框的法律规章制度对于乡村人而言效力不大,制约作用不强,乡村人逡巡适合自己生存的“丛林法则”,差序格局在乡土社会里便落地生根。
在本书的后记,费孝通先生建议在研读《乡土中国》这本书籍的时候,结合Mead女士的《美国人的性格》这本书籍一起阅读,截至目前,我没有拜读过这本著作,但是费孝通先生的建议以及这本书籍的标题让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期我会找时间借阅此书,一睹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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