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戴着花镜，拿出前几天的报纸，指着上面的新闻给杨梅姐弟仨看:“你们看，国家准许生二胎了！你们就没有想法？”
老伴耳背得厉害，交流起来费劲，平时家庭聚会聊天，她不太掺和，这次一反常态，也积极的凑过来。
苍颜白发的老两口，满含期待的看着三个儿女，显出许久未见的兴奋劲儿。
杨梅和妹妹无动于衷。
杨梅年纪不轻，妹妹杨阳年龄不小，都离更年期不远了，即使有想法，也觉没戏。再说俩人都明白，老两口的兴奋点不在女儿这里，而是在宝贝儿子那里。
果然，老两口把目光投向年龄最小的杨柳，试探儿子的意见。
老三杨柳和媳妇麦子三十七八岁，生二胎正是时候。
杨柳犹豫不决。他博士毕业三十岁了才和麦子成家，女儿毛毛才上二年级。
两个高学历的父母搞书本搞研究很在行，抚养孩子却不在行。别人家孩子三四岁都会自己穿衣服吃饭了，毛毛却还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人家孩子上小学之前，能一口气数到一百，汉语拼音精通到可以独立看图画书，毛毛却数数拼音都学得半半拉拉。
自从毛毛上了小学，暴露出来的问题更多了。毛毛上课走神，听讲东张西望，做题东摩挲西萨摩，注意力不集中。家庭作业几乎没有一天晚上能在九点以前完成，也几乎没有一次考试能拿个九十分。
每晚陪着做作业是个苦逼的活儿。一开始麦子一人负责，结果每晚大人火冒三丈，孩子哭叫吵闹。
后来俩人想出办法。麦子陪上半场，火大到兜不住了，杨柳赶紧把麦子推一边去，上去替补下半场。杨柳陪到要发飙了，麦子再上场。搞得跟NBA篮球赛一样，只有毛毛是个下不了场地只能被踢来踢去的篮球。
两口子一提陪孩子写作业，头皮发麻。
麦子不甘心自己的孩子比别人差，周末给毛毛报绘画班，舞蹈班，小主持人班，乒乓球班。
过了两个周，绘画班的邢老师委婉告诉杨柳，毛毛不适合在他这里继续学下去。
询问原因，戴眼镜的邢老师含含糊糊，只说：“这里的孩子太多，绘画老师顾不过来。”
杨柳大为困惑，回家让毛毛画一幅图画给爸爸看看。毛毛趴在桌子上小半天，杨柳过去一看，一张白纸上只有几个铅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圆圈圈儿。
“毛毛，你这画的什么呀？”杨柳使劲压着自己一不小心就要窜上来的失态，很温和的问。
“气球……”毛毛有点畏缩的望着爸爸。她很奇怪，爸爸今天没有像妈妈那样发火。妈妈经常气急了用巴掌扇她脊背，甚至拧她胳膊上的小肉肉，很疼很疼。
杨柳眼里一亮:“是气球?丫头真棒！能不能涂上好看的颜色？”
毛毛点点头。
杨柳继续在电脑上敲写他的论文，过了些时候，再去看毛毛的画，画上的气球涂上了颜色，只是所有的气球都是一个颜色，橙色。
杨柳伸手自上往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借此把自己的急躁摁下去，他问女儿：“气球为什么都是一样的颜色呢？”
“因为我就喜欢这一个颜色！”毛毛回答的理所当然。
杨柳明白了，绘画班的老师有二十几个孩子，不会专门等着画得慢的毛毛。毛毛对色彩有自己的想法，老师也不会认同。
杨柳专门四处寻找学生最少的绘画班，好不容易在离文化宫比较近的地方找到一家，只收七八个学生，教画的是年轻的女老师。
心高气傲的麦子对自己家的毛毛失望透顶，心灰意冷，不想生二胎。何况刚熬过被孩子累得吃不上热饭睡不了囫囵觉的苦日子，对抚养嗷嗷待哺的孩子心有余悸。加上刚贷款买了新房，家庭经济吃紧，再生一个，负担更重。
姐妹俩蹲在院子水井边，择菜，洗鱼虾。杨梅冲杨阳眨眨眼，朝屋里努努嘴儿。老两口忙午宴的前前后后，轮番给杨柳洗脑，无非就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之类。
至于儿子的顾虑，老两口也想出应对措施。孩子老俩口帮他带，经济方面老杨答应把自己的退休金每月分一半给他贴补家用。
杨梅姐妹俩听老爷子又用钱悬赏，暗地里皱眉。老两口一辈子没攒几分钱，攒了就想办法花掉。现在主动背儿子生二胎的经济负担，连自己住院治病都没有一分钱，这份对二胎的执着和积极有些太过。
老俩口对这事这么积极不是没有原因。杨父弟兄三个，老大和老三家都是女儿，只有杨父生了杨柳一个男丁。
杨柳女儿出生的时候，杨父到邻居老奎叔家报喜，老奎叔听说杨柳生了闺女，把手里的紫砂杯往桌上一放，冲老杨说道:“二叔，这不是断根了嘛！”
老杨生了一肚子闷气，半个月没去李老奎家喝茶。
左邻右舍言谈之间，稍微露出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苗头，老两口就要苦恼上十天半月。
儿媳妇是大学老师，本来就敏感，很快从老两口的言谈举止里察觉到了什么。跟杨柳摔了碗筷，摔书本，彻底大闹大吵一架。儿媳不再登门了，儿子对老两口也不得不疏远了。
老两口自此不敢在儿子媳妇跟前说什么，背地里还是经常在杨梅和妹妹跟前唉声叹气:“杨家断后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梅不爱听，跟妹妹嘀咕:这老两口，这么重男轻女，真有事了，却不找儿子，只找我们俩。
的确，老杨患盲肠炎，割痔疮，打电话给阿梅和阿阳。阿梅从单位请假陪他去医院，排队，付钱，跑腿儿。家里地板滑，老杨老伴跌倒，摔断手腕，几次三番去医院照片，拿药，打石膏，全是两个女儿跑前跑后。
老杨这些年一直种着二亩三分地，农活忙起来，一直是离家近的阿梅和老公回去帮忙耕种收获。
杨柳自从成家立业后，就不经常回家。
前两年因为看孩子，父母跟媳妇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杨柳和媳妇就更不常回家了。
杨梅实在有些气不过，说道:你们是有万贯家私呢，还是有权势人脉，或者是有广厦地产，啥都没有的小老百姓，要男丁继承啥？不说咱们，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皇帝老儿不也很多都生不出男丁的吗？
老两口默默无语。
现在国家准许生二胎，老两口弥补人生缺憾的机会来了，怎么能不激动！希望来了，杨柳还有机会生个男孩，后继有人。不过，害怕媳妇麦子有心理负担，他们赶快声明，就是再生个女儿也没啥，也算白赚。
杨梅和妹妹不约而同站到老头老太太的阵营，鼓动弟弟生个老二。妹妹杨阳离弟弟近，弟媳对妹妹抱怨女儿学习吃累，天天看着做作业到九点半。
杨阳告诉她，你们之所以这么焦虑，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如果再生一个，注意力转移，心态肯定会好，对女儿成长有利无害。
好了，在家人里外大合唱中，天上掉下了个林妹妹，杨家又添了一个小女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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