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于一风
以此文献给天下所有的爹妈。
1.
我妈又打电话让我回家，啊摔！还没等我说不，她倒先撂了电话。
真搞不懂明明在一个地级市，怎么非得让我一周回家一次！
别跟我说就是因为在一个地级市才让一周回一次家，我不听我不听！
周六起个大早不说，周天中午就得匆匆忙忙赶回胶州湾的另一头。
早知道当初毕业就不回来了。
回了家，爹还是那个爹，狗还是那条狗，就是我妈有点精神恍惚。吃过晚饭，她双腿蜷缩在沙发上，目光呆滞，欲语泪先流。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开始了对话。
“我昨晚又梦见阳阳妈了。”开口第一句话就哽咽了，她言语有些激动，手也情不自禁地去擦眼中溢出的泪。我有些慌神。阳阳妈是谁我再清楚不过了，一个在世的人梦见离开的人，大概是姐妹情深？我妈是什么人我也清楚，她可以所有揽下的家务，她可以隐忍公婆的挑剔，她陪我爹熬过那些刚结婚时家里连窗户都没有的穷日子，但她很少哭，几乎不。
“我梦见她喊我走。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她有些崩溃，把头深深埋在膝盖上。我赶紧放下了手机，陪她一起坐着。
我搂着她的肩，被她头顶的缕缕银丝吸引走神。岁月毫不留情地在她的黑发上印了痕迹。
她害怕。第二天赶紧和姥姥通了电话，遵照姥姥的意思，给阳阳妈烧了纸钱。
我也害怕。
民间传闻：世上的人被死去的人在梦中喊三次跟他走，便离死亡很近了。你别跟我讲科学，这些东西有时候真的是很准的。生离死别，反正我信。
我妈一边拭去眼泪，一边和我说：“着急喊你回来是要告诉你，我最近感觉很不好。如果我走得急，我的存折和保险都放柜子里，到时候你别忘了找。”
你看，人一旦面临死亡时都是恐惧的，又是理智的，连后事都想好了，到了也忘不了闺女。
2.
阳阳妈走的时候已经入冬，但还没下雪。
我是从我爸嘴里知道了这个消息，我记得当时我爸在开车。“谁妈？阳阳妈？怎么可能！”那个惊恐的声音如今还在回荡。
“车祸，上班的路上当场就被撞死了，连送医院抢救的必要都没有了。”爸爸一句一顿，他的话在这十月的寒风中消失得很快，不见踪迹。
我想起阳阳妈挥舞着二月春风的剪刀给我理发，想起她夏日里乘凉时摇着蒲扇的快活笑声，想起秋风初起时我和阳阳跟在她和妈妈屁股后面散步压过的马路，她们说盐说醋说生活，我和阳阳说卷子月考和大学，我也想起每年大年初一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路过好几家红彤彤的灯笼给阳阳妈拜年。一年四季，一轮一轮。
不光我接受不了，阳阳更接受不了。一个好端端的鲜活的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烟消云散，没有预告。
阳阳在殡仪馆里使劲摇晃着母亲的身体，声嘶力竭：“我要毕业了，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我要养活自己养活你了，一切都要熬到头了！”
可是呢。
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荣光。
出殡那天，阳阳在她妈的坟头前咣咣磕了三个响头。无以回报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头七还没过，我们一帮发小聚在阳阳家，面面相觑，小心翼翼，谁也不敢提阳阳妈的事。
阳阳倒先开了口：“ 你们看我妈年轻的时候多好看。”阳阳头也不抬，好像他觉得我们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独自点了一根烟。我记得他之前不会抽的。
大家果然都朝着电视柜上的照片看去，照片里的女人有着白皙的皮肤和大大的眼睛，清秀的样子让人难忘记。
“怎么偏偏就我没了妈，操。”他用掌心按了两下眼睛，吸溜了一口鼻涕，这烟雾缭绕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不停的絮絮叨叨：“”每天睡不着，我就坐在床上，想着想着就哭，哭累了睡，睡着了梦里也全是她。“他吧嗒吧嗒抽着烟，动作娴熟地在烟灰缸壁上弹灰。
“别难过。”说完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傻逼，这三个字简直是最苍白无力的安慰。
其实那天我是想说：别难过，我妈就是你妈。后来想了想万一是我一厢情愿，万一再显得我秀优越，索性那就话就只说了前半句。
末了，阳阳送我们离开他房间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没机会和阿姨一起散步了。”“
“只要你愿意。”
他冷笑了一声，用脚踩灭了最后一根烟头：“好好待你妈吧。”我不懂为什么他会笑。
3.
我终于让千百双手在我面前挥舞。
我终于拥有了千百个热情的笑容。
我终于让人群被我深深的打动。
这首赵传的《我终于失去了你》虽然描写的是爱情，但用于亲情会让人觉得恰当和妥帖。
如今我终于有钱有房有存款，如今我终于嫁人娶妻生孩子。
可我还是怕，多怕终有一天失去你。
多怕来不及和你再相处一次。
多怕回家后不能和你相拥入睡。
多怕从此世上万家灯火而我孤单一人。
4.
怕万家灯火而自己孤身一人的不光是我，是他，也是你。
前几天室友和我说，她妈要过生日了，想买条项链当生日礼物。
我实在不忍心打击她的孝心，但不得不提醒她一个现实的问题：“你有钱给你妈买吗？过完年马上又要交房租了。”
“唉，房租是要攒，但是项链也得买啊。”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在下次交房租前还能发几个月工资。“到明年1月我够呛能攒够房租啊，能不能和房东商量一下先交3个月房租啊？”
”你跟城阳人民谈钱？你确定？“我翻了她一个白眼，”等你稳定下来再给你妈准备礼物呗，你和你妈解释一声，她肯定能理解的啊。“
室友满脸的不愿意，肉嘟嘟的脸挤出了好几条褶：“唉，我同学她爸前几天被查出得重病，每天都得吃药维持。她才刚毕业没多久，一切正慢慢变好，可是呢，还不是成功的速度比不过父母老去的速度。”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钱没了可以赚，爹妈没了可就真没了啊。
5.
但是钱我现在有，爹妈我也还有。
想想自己工作两个月以来还没给他们买过任何礼物，发了工资也没孝敬给他们一分钱，自己也是挺混蛋的。
周五下班后，我特地去银行取了一千块钱。
同事问我取钱干嘛。
我说这是孝敬给爹妈的零花钱。
同事嘲笑我：“哟，你冷冰冰的外表下还有一颗滚烫的红心啊，我还以为你连六亲都不闻不问呢。”
去你妈的。我是那种人吗？
你别说，当初上学伸手管爹妈要钱的时候根本没有赚钱不易的概念，现在呢，买个甜面酱，都要比较下买袋装的是不是比罐装的便宜。
取钱的时候还在犹豫，到底是取五百还是一千呢？毕竟刚刚转正一个月。
ATM机前纠结了半天，同时不耐烦了：“你赶紧的啊！”
一狠心，一跺脚，就一千吧！
青岛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我和同事冻成了两条狗，取完钱只好蹭在ATM房间取暖。手里攥着这一千块钱，想象着父母会如何向邻居炫耀她懂事的闺女，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我望见玻璃窗外那些匆忙的人群，他们滴滴按着喇叭，他们左顾右盼，大概家里有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在等他们吧，大概他们要去陪新交的女朋友吃一餐火锅，大概他们同我一样刚取了钱要拿去给父母，顺便吃一顿妈妈做的饭。
冬至一过，昼就变短了。从银行出来的时候才五点多，但街上已经亮起了懒懒的路灯，温和的暖黄的灯光照得人舒服。蹭在别人家取暖的感觉就是爽，反正身上不冷了，心里也不冷了。
6.
好了，不说了，同事让我陪她去买海参，她说她妈喜欢吃这玩意。我也得给我妈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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