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与阶梯 | “一切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我是一个从小到大阅读量几乎单调递减的半吊子读者。

小时候，从图书馆借到一本心爱的读物，爱不释卷，又因归期将近而心中隐隐有股压力，于是便如饥似渴地贪婪阅读，挑灯夜战，边走边读，直到头撞槐树，起了大包，才有所收敛。

书非借不能读也，确实有些道理。

（一）电子书与纸质书的思辨

时至今日，智能手机的变革，生活与工作边界的模糊化，私密时间的碎片化，都令读一本实体书比以往有了更高的门槛。电子书，自然也就成了一种替代物。

有时我们会纠结，现代社会下的开卷有益，到底是翻开一本实体书，还是随时随地打开手机里的阅读APP。

其实，两者并不矛盾，不方便携带的场景下（如通勤地铁上），电子书作为一种辅助和补充，可以更好地利用碎片化时间。而纸质书除了一般阅读层面的使用价值外，还有一层将人与实体书链接起来的情感归属和饱含仪式感的额外价值。

对一部分人而言，指尖触碰到书页，嗅到纸上的墨香，翻阅时的安心感，都可视为一种在混沌世界维持自我内在秩序的仪式，打开实体书即暗示自我远离了外界琐事，踏入书中世界，自成方圆天地。

在有条件、有时间、有空间（藏书）的前提下，以纸质书为主，电子书为辅，实为上策，若实在不习惯，不读电子书也无妨。很多读者在阅读纸质书时更容易进入心流状态，已有心理学研究的相关佐证，不必强求改变。

人各有异，自然也有电子书阅读的偏好人群，透过屏幕即可踏入另一个世界而不会在碎片化的信息中迷失自我，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时间的利用率，也是令人艳羡的事情。

随着元宇宙概念的大热，虚拟世界对于我们注意力的侵占隐隐呈蚕食鲸吞之势。也许终有一天，纸质书仅有的生存空间也将所剩无几，沦为一种象征品味与身份的奢侈品或文化符号。

倘若如此，倒也真是一大憾事。

（二）一切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前一阵子看了新上映的科幻电影《沙丘》，根据同名科幻小说改编。本想爆肝写篇影评，却实在是分身乏术，只好暂缓。电影只是系列作品中的第一部，其中依稀透露出的世界观片段令人反思自由的内涵——即使科技与人力已达星系的边界，却仍然囿于自我设下的欲望牢笼，难言自由。

追随马克思的脚步，我们同样可以发现关乎自由的大愿景。在《共产党宣言》中，有一句话影响深远——"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这里的自由，并非“反对无用”式的对公言论自由，也非单纯意义上康德所说的“自由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你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的消极自由。

这是一种蕴含着“否定之否定”力量的反省式自由，一种摆脱了因物质匮乏而挣扎于基因求生本能的自由，一种消除了因权力不平等而逐渐蔓延的人之异化的自由，一种保障所有人的个性、人格、创造性和独立性最大限度地“不受阻碍的发展”的自由。

在某种意义上，规划行业可持续发展愿景所包含的生态、社会和经济三大维度中，社会层面的最终愿景在中国语境下可以表述为《共产党宣言》里的“一切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毕竟我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幸福”二字意义太过模糊，且常常沦为消费主义的奴隶。

（三）“书与阶梯”系列的引言

回到科幻小说，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恰恰是寻觅自由的途径之一。虽然文学、影视、动漫等文化制品在广义上都勾勒出了一条通往自由之路，但科幻小说有些特色——在对现实的逻辑重构与想象延伸中，以科学做底料，勾芡出一口辛辣过瘾的讽刺浓汤，并同时拓展了人们自认为选项寥寥的人生命题。

透过大刘的《三体》，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宇宙不一定是个文明友爱的温柔乡，也很可能是一片危机四伏的黑森林，然而满载着人类文明精选的“旅行者1号”已经将不知福祸的信息投入了无垠太空；而在阿西莫夫的《基地三部曲》里，我们得以从“心理史学”中窥见从行为难测的个体集群中涌现而出的统计学规律，尽管有夸大历史决定论的嫌疑。

在由资本推波助澜的“科技霸权”语境下，科幻小说往往保持着一颗警惕而充满自省之心，在不断的质疑与否定中，推开了更加自由的大门。

本文是“书与阶梯”系列的引言，下周将推出阿西莫夫《神们自己》的书评。以科幻开篇，迎合了笔者的偏好，未来书籍的选取将遵循“参差多态”的原则，从卡尔维诺充满想象与隐喻的《我们的祖先》三部曲，到克莉丝汀·汉娜以细腻笔触描摹友情的《萤火虫小巷》系列，虽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于吵闹之中却仍然不乏片刻治愈与卸下重担后的轻松。

作家笔下的大千世界，无不映射着现实中“大写的人”，令我们在日常推石之余，分出一丝心念，向内挖掘，直至审视人生的苍凉底色，以及隐藏其中的自由之种。

系列名为“书与阶梯”，一方面致敬将书籍比作“人类进步阶梯”的高尔基；另一方面则隐含着不断颠覆前人与自我的哲学典故，源自维特根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