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

夜凉如水，冷风习习，残月如钩，一派肃杀的景象，正可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断剑，闭目养神。她在等待，她已经习惯了等待。这么多年，等不到想见之人，等来的尽是一些陌生人。偶尔，她还会想起很多年前——那些如梦似幻的情景。如今再回首，留下的只是苦涩与酸楚。她开始相信他说过的话——“有一种缘分叫路人，正如你我。”

剑，是凶器，遇血燃烧。与剑靠的太近，终究会伤人伤己。古往今来，因为剑，多少情丝被斩断，多少爱恋生波澜，多少恋人不相见。当年，他赠予她这把“落花”剑，意在告诉她落花虽有意，流水终无情吧！可惜当年太冲动，情比金坚，盛怒之下折断宝剑，自号“断剑”。

“断剑，不应该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留下这句话，他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世人皆知折柳赠友，谁人又懂我断剑问情？清风明月下，飘渺剑阁内，燃星，你是否依旧抚摸着寒冰声声叹息？你的记忆中是否还残存着些许关于我的印记？

墨心眼前是一位女子，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绝代。如她这般岁数，本应相夫教子，尽享天伦。然而却在生死之间的鬼门关，充当着一个刽子手。手上提着的那把寒光凄凄的断剑，或许已经畅饮过很多次、许多人的鲜血。

“放弃吧，这条路是黄泉。”

如同往常，断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她总是会说这么一句话，因为人老了才意识到选择是多么的重要。那些不听从劝告的人，她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她感觉到那些人和自己很像，听从于自己的内心——但是她是不幸的、痛苦的，她不能容忍相似的悲剧一次次重演。于是她挥舞起沾满鲜血的断剑，本着拯救的期冀，将生命一一扼杀。

花零散一抱拳，“您一定就是断剑前辈，真是难以置信，竟是一位女子，而且还是如此的风华绝代。”

断剑看着这个年轻人，依稀有几分当年他的神采。

“没有人可以通过这里。回答我，生，还是死。”

一阵冷风吹过，墨心不经意的拢了拢衣襟。

“死。”零散倒也不匆忙，抖了抖衣服的尘土，继续说道“不过死的人会是你。你的剑下已有太多的冤魂，今天便是他们成佛的日子。”

“如果你可以，我不会留恋自己的性命。”

言毕，倏忽之间，断剑便已飘至零散眼前。寒光点点，剑意凌冽。花零散折扇一张，悉数将剑招一一挡下。她甚为惊奇，此少年武功之高着实出人意料。于是，收敛心神，专注于剑。刹那，剑，如雨倾泻而下，如幕笼罩而来。零散脚略一点地，向后急退数步。继而身形向前，步法诡异，形如鬼魅，两人斗在一处。

剑光扇影下，断剑看到了自己的末路。江湖代有才人出，自己终究是老了。二十余年如一梦，梦终算要醒了。

零散并未用尽全力，他不是正义的伙伴，好人有难他未必出手相助，对于坏人他也未必会痛下杀手。折扇携带着劲风，即中面门之际，他手一翻，硬是愣愣的点了心脏处的天池穴。

“零散，你功夫好好啊！”墨心欢呼雀跃。

零散回头朝她笑了笑，之后回首俯下身子，与断剑四目相对，“生，还是死？”

从他亮如晨星的眸子中，断剑看清楚了自己，二十余年，并未挽回那个人的丝丝眷恋，只是苍老了自己的容颜。她也终于明白，自己一直等待的，并非是那个人的出现，而是自己的解脱——念起他，心中不再有波澜，此生恐难以实现，唯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执迷不悟。最后，自己能做的，也就是自我了结。他还如此的单纯、傲气，仿佛多年前的他，模糊的目光中，看到了往昔……

“她死了。”墨心有些哽咽，“难道输了人就必须死？”

“不是这样的。”零散安慰着墨心，“她是心愿已了。”

数十年前，有一奇女子，一笑倾人城，一舞倾人国。王侯将相、英雄豪杰对之趋之若鹜，整日莺歌燕舞，门庭若市。直到她遇到了他，苍天终究不会过分宠幸一个人，他便是她一生的劫难。

当时的他，白衣胜雪，笑意百媚，年纪轻轻，便已冠绝天下。闲暇时，她以舞娱情，他以武明志，日日夜夜，仿若神仙眷侣。她感激他拯救了金丝笼里的自己，然而幸福总是一种幻觉。他还是走了，为了更强，为了从小的愿望——成为绝世剑客。哪知一去经年，他的名声愈来愈大，却始终没有回来。

没有他的日子，她开始习武，或许比武是唯一可以留住他的方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寒来暑往，当年亲手种下的梨花已花开花谢数载，他终于来了，带着一身是伤，携着万念俱灰。他一生挚爱已逝，他悲伤，他绝望，他悔恨，每时每刻，若非她看着，他便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自己。纵然很苦很累，她却看到了希望。这就是爱吧，即使是转过身的背影，看着也让人心安，也让人满足。

后来，他得知“浮生若梦”的消息，精神大振。便自此离去，一去数年不归。再之后便是创立灵剑阁，名动天下。她满心欢喜，不辞辛劳千里迢迢的赶来，等待她的，却是他的几句冷漠之语：你之于我，无所谓爱，无所谓债，无所谓情，若碧云遮月，若流风吹雪，但求不念不忆不惜，前尘过往俱散去，今后你我各从容。十几年了，足够爱已成痴。无论他如何绝情，她终究是放不下。他从此不再下山，她从此在此一守便是二十年。

“我恨血衣，他怎么能这样待她，这一点都不公平。”

“感情的事，我们外人不可妄自菲薄。”零散安慰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墨心，“走吧！”

“嗯！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你不会武功。”

“你帮我。”

“我不是他的对手，这点我有自知之明。”

“……那我们一起诅咒他。”

“嗯！这点可以做到。”

走出很远，零散不经意的回了下头。

“其实，我打心底里鄙视你。只是，我又渴望成为一个与你一般无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