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23岁那年的夏天毕业。本该是意气风发，却像是仓皇逃脱。怀揣着毕业证，就这样匆匆忙忙踏上了社会，甚至都来不及挥别你的学生时代，像是屠宰场里的猪，生长周期一到，就被赶往屠宰场，天知道，你根本没有做好被杀死的准备。
因为考公务员失败，第一份工作是爸妈托亲戚找的。工资勉强能够度日。每天计算着房租水电，看着老板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周旋在工作与同事之间，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丢了亲戚的脸。一边做着繁琐的工作，一边准备复习公务员的考试，一边又要应付矫情的人际关系。过年回家，坐在角落里，听表哥表姐吹嘘自己的生活有多精彩，尴尬的应对长辈善意的关心，爸妈听到小心翼翼的看你一眼，你还得装作没有发现。还不容易春节过去了，要回去上班了，妈妈往你的行李箱偷偷塞了五千块钱。里面的三千是你积攒了好久，过年的时候给父母包的红包。上车前妈妈塞给你一袋早起煮的茶叶蛋，烫乎乎的。后面的那两天，早中午三餐都是茶叶蛋。
你或许是幸运的，没多久你考上了公务员。你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扬眉吐气一把了，你成为了别人口中的让人羡慕的人，成为了父母聊天时的谈资。你的父母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你也如愿，可以给你的父母更好的生活。但没过多久你开始不满足于现状，开始觉得清闲安稳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觉得这样的生活磨灭了你的斗志，可是你又没有足够的能力跳出这个牢笼。你试过向你的父母倾诉，但他们只觉得你太矫情，放着好好地日子不想过。你向你的朋友诉说你的痛苦，你的不甘，但是她也只是在一口干完杯里的酒以后告诉你，她早就放弃了她的梦想。年底，她要结婚了，你是伴娘。
在她的婚礼上，你和伴郎互相看对了眼。其实哪有什么爱不爱的，彼此觉得都挺合适的，双方的家人也都认同，于是乎你两个准备结婚了，婚前做了财产公正。你没有要怀念的初恋，也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在一个稀疏平常的日子，你把自己嫁给了他。你坐在婚房，听着外面宾客觥筹交错的声音，你萌生了退意，你想过，是否就这样了吗?你看着他推门而入,迟疑了片刻还是把手交给了他。
第二年你怀孕了。你该庆幸，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在孕期照顾好了你，在进产房前，弯腰在你的耳边说，放心，有什么事肯定保你的。你生了一个男孩。出产房的时候，你迷迷糊听到他在耳畔说 我爱你。醒来已经是晚上了，他趴在床边，看着你们的孩子，看到你醒了，走过来温柔的吻了你的额头说，幸苦你了。你别过头，去看你们的孩子，皱巴巴的小脸，可是你觉得哪里都好看。
时间飞快，快得像被风吹走的流云。你还记得第一次儿子吮吸乳汁时的感觉，可现在他马上要上大学了。这些年，他一直是一个乖巧的孩子，成绩优异，听话懂事。你是周围邻居羡慕的对象。聪明乖巧的孩子，老实忠厚的老公，你好像没有操多少的心，又仿佛把整个自己献给了这个家庭。
儿子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学校，你送他到车站，你看着儿子年轻朝气的脸，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仍然是光滑细腻。想像中所有关于中年女性的烦恼，你好像从来没经历过。你回到家，来到他的房间，打开他的衣柜，里面的衣服都是你给他买的，窗帘，被套，桌子，他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审美布置的。这么多年，儿子从来没有反抗过你的意愿。你想起来，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有听到过他撒娇。你在他的房间坐了很久，很久。
你回到房间，你的丈夫早已入睡。床头放着一杯热牛奶。你涂上昂贵的精华液，寄期望于它能够留住你的青春。
四年后的六月底，你和你的丈夫去参见了儿子的毕业典礼。儿子代表毕业生发言，站在台上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你想，这可能是你这现年里最好的作品。
儿子毕业当年，找到了高薪的工作，讨喜的女朋友。年底他要结婚了。你很喜欢那个女孩，你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的婚姻或许也是成功的。你在77岁那年当上了祖母，你可爱的曾孙女叫七七。你的丈夫先你一步离去，你的儿子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你仍旧没有多少年老的味道，时间好像对你特别宽容。
终于，你在八十岁那年死去，你看着你儿子悲伤的脸，你看着前来吊唁的宾客，你看着嘈杂的灵堂，你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你从七七身边飘过，她向你眨巴眨巴眼睛，湿漉漉的很像你当年养的那条傻狗。你在路上回顾了你的一生，这些年好像只是活出了年龄。
你一路飘，一路飘。有时顺着风，有时逆着光，你飘到了你高中的宿舍，你看见床上有一个年轻的你，因为军训，被晒得黝黑的脸。你坐在床边，听见“她”的呼吸声，你靠着床栏，越来越困，越来越困。你不小心栽倒了“她”上。你成了“她”。
起床号响起来了，过眼的云烟，前尘的往事从你眼前流过。这一次，你会作何选择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