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自我“天之骄”,惊魂一梦“木头人”
“那姑娘自己怎么说?”庄知蝶虽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还是难以置信,他闻讯立即赶到沈度办公室,想当面问清楚。
“哦,她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一开始是死不承认,表现得好像小白兔一样无辜。”沈度猛吸了口烟,调出问讯画面。
严樱面对着镜头,不过,她似乎并不在意。警官问她:“你6月22日19:00至20:20在哪里?”
姑娘低着头,搓着手指,过了一会儿才用轻微的声音回答:“我被困在那里很久,都不知道到底过了几天。你说的时间应该是我被你们救出来当天吧!在出来之前,我应该一直在那里。”
“6月19日15:20,你主修的原子生物课还没结束上课,中途突然出去了,有什么原因吗?”
她慢慢抬起头,直视着警官,眼神复杂,既纯净又浑浊,连见多识广的庄知蝶也不由一震,惊觉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神情。“我突然接到了一封紧急邮件,说我母亲被绑架了,命我立刻去'朗月'附近的Missing Pub赎回母亲,并且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更不能报警,否则就会杀害她!”她的眼里充满恐惧,双手捂住面孔,抽泣起来。
警官似乎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形,不知该沉默还是安慰她,过了一会儿,刚要伸出手,姑娘就停止了哭泣,尽管睫毛上还挂着泪花,却已恢复镇静,“您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不立刻报警,对方为什么不先来绑架我,问我母亲要赎金,毕竟她是朝闻大学的著名教授,手握大笔资金的项目;而我,只是个学生罢了,”她挺直身子,头微微前倾,双手肘横放在桌面上,“因为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得到什么——果然,他们要的不是金钱,而是我母亲正在研究的绝密资料,我也参与其中,虽然还没深入。只有我能拿到那些资料。她视它们为生命,就算是我被绑架,她也不一定会拿它做交换。所以,他们走了捷径。”
警官目瞪口呆,深吸了口气问:“是什么资料令他们铤而走险?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他们那么肯定你会用资料交换母亲?”
严樱笑了,尽管是很浅淡、一瞬间的,甚至无法分辨这笑容究竟来自于嘴角还是眼梢的弧度,庄知蝶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悄悄瞟了一眼旁边的沈度,只见他表情异常严肃,显然也注意到了。“您听说过人的意识或灵魂是来自哪里的吗?所谓的精神现象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各种基本粒子扰动的结果,它和这个宇宙一样,不寂不灭,只是穿梭传递、隐没暴露。我们做的就是这方面的研究......”
画面里一阵沉默,只见茫然的警官和目光炯炯的严樱。庄知蝶也懵了,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她们研究的根本是“虚无”本身?疯了!沈度默默地掐灭了烟头,烟缸里几乎插满了。
“至于他们是谁,我猜可能是竞争对手吧?我并没直接看到他们。我拿了资料过去,就被药倒了。他们怎么肯定我会给,也许他们知道我恨我母亲吧?”她扬起头,挑战似地望着监控镜头,简直不像一个只有十七岁少女的眼神。
沈度关掉了视频,说:“她母亲——朝大原子生物学教授花凛一发现女儿失踪,就立刻报了警,事后询问过她资料的事,她一头雾水,也否认遗失重要资料。”
“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这小姑娘自导自演的?目的是什么?”庄知蝶以为自己听错了。
“花教授根本没被绑架,那个时间,她外出开会去了,不过,没有告知女儿。她开会期间,一向关闭一切通讯。我们检查了严樱的智能帐号,发现15:15的确有一封'第七秒'瞬销邮件,内容不可知。不过,花教授检查智能资料库时发现有入侵痕迹,这个资料库不对外面的公共网络'潜蛟'开放,甚至我们的Loop不得到准许,也不能连接,核心部分防护甚至比'鹦鹉螺'还严密,对方也没能进入核心,但却留下了一个痕迹:intruder。”
"Intruder?!"庄知蝶动容了,他立刻想到了差不多两个月前,知梦堂后门'鹦鹉螺'防护系统遭遇不完全入侵,回答"图灵测试"时的情形。这个幽灵终于露面了!
"不过,眼下咱们没有任何铁证能指控这姑娘,何况她还是未成年人。调查背景说她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她妈又是个强势的女人,整日忙于工作,很少和女儿交流,长期以来有了很深的隔阂,两人关系比较紧张。难道是'熊孩子'坑娘的冲动行为?"沈度也觉得不可思议,"好在,没有人真的遭遇不测。"他刚说完这句话,侧头一看庄知蝶皱起了眉头,抿紧了嘴,马上话锋一转:"就是秦小姐受罪了!不过,你不正好英雄救美嘛!哈哈哈----"
庄知蝶白了他一眼,不理睬他。"尽管很生气,不过当妈的终归放不下女儿,还是来担保她出去,还表示要私下里联系秦小姐,恳求秦小姐不要上诉,愿意给予任何赔偿。不过,就算果真如此,秦小姐还是遭到了确实的攻击。严樱后来只承认为了引起母亲关注,让母亲着急出丑,才自导自演了这一出绑架戏码,但坚决否认对秦小姐出手,又反过来指证是神秘的Intruder指示她那么干的。总之,疑点还是很多啊!"
庄知蝶叹口气道:"她是个过人的天才,怎么甘心被网络黑客操控?"
"这个嘛,虽然智商上是天才,"沈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向胸口,“这里的情感还不成熟吧!这个Intruder会是她的熟人吗?这么了解她,而且很擅于操控人啊!”他感叹道,“对了,有件棘手的事哎,花教授似乎希望能请你当中间人,联络秦小姐,谈谈赔偿的事。”他抓了抓头发,知道这很为难。
“什么?说了半天,是想让我当说客呀!难道对方还想讨价还价?荒唐!她们若有诚意,就该自己登门道歉,取得秦姐谅解才行,这种事情我不干!”
“哎呀呀,急成这样!你不愿意就算啦!真是长不大!”他嘻皮笑脸,伸出手要敲庄知蝶的脑门,被他一把挡开,“别把我当小孩子!明明是那个花教授教子无方,她该跟她女儿一起吸取教训!什么教授,简直像个老奸巨猾的生意人。”
沈度打了个响指,“对喽!人家手里掌握巨额科研经费,还自己运营着生物科技公司,也算大半个商人啦!在商人眼里,什么都是一种价值交换。这也不稀奇,大佬不都这样?人家看中你,说明你还有利用价值!”又自顾自一阵狂笑,庄知蝶恼怒地瞪着他,无可奈何。
“现在只有等酒鬼诗人醒过来再说啦!必须搞清楚真相!”沈度正色道。
清晨的阳光穿过彩色玻璃,将明艳的光斑投射到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悠远的香味,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神圣的歌声......孟铎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安宁。他的生活一直都在工作和休憩中度过,虽然如同死水一潭,表面上平静,内里却有根弦紧绷着,他也不知怎么会有这种紧张感,似乎生命之弦随时可能崩断。但他又对之很漠然,作为孤儿,孟铎没有同他人的羁绊,自然也难以感觉自身的可贵。所以,即使天天看着这些美景,他也从未真正感知。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跟经他之手而获得解脱的那些“故人”一样,如同行尸走肉。然而,此刻,为何如此欣悦呢?眼前一丛丛修剪得浑圆如馒头的低矮灌木,真有那么鲜绿吗?成群的鸽子飞掠过头顶扑腾翅膀的声音那么急促;路过的小女孩纱裙在晨光下散发着傍晚睡莲般的金粉色,漆黑的眼珠定定地望着他,她咬着一支彩虹色漩涡花纹的棒棒糖......那棒棒糖渐渐变大,他的目光追随着那旋转的七色光芒,头晕目眩。眨眼间,他身处一间堆满了五颜六色乐高积木的小屋,他抬头望望,又低头环视,发现竟然连墙壁和屋顶,都是由这些积木搭建起来的。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有什么怪异。
忽然,响起了一阵鼓点声,一个积木搭成的男孩敲着积木搭的小军鼓,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边敲边唱:“一、二、三,我们都是木头人。大家出来玩游戏!”他的声音脆嫩而单调。
很快,屋子里各个犄角旮旯里涌出大约二十个同样积木搭成的孩子,男孩一律留着西瓜头,区别只在身上制服的颜色,腰上都扎着白色腰带;女孩一律扎着冲天小辫子,戴着玫粉色发夹,穿着同种款式、不同颜色小裙子。这么多孩子却不吵闹,他们安静而快速地聚拢在敲鼓男孩周围。突然,孟铎的手被一只小手拉住了,他回头一看,是那个穿粉裙的小女孩!不过,她现在跟同伴一样,积木做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这才看见自己的手,也是积木垒砌!
小女孩凑近他,悄悄耳语:“不可以一个人逃走的!被捉到就惨啦!快来参加游戏!”
孟铎搞不清状况,完全懵了,“什么游戏?怎么玩?为什么一定要玩?”
“你第一次来吗?难怪!”小女孩僵硬地点点头,“就是'木头人'游戏呀!一会儿你就知道啦!嘘---别出声!”她将他拉进圈子站好,等着游戏开始。
敲鼓男孩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说:“游戏规矩大家都知道,不许中途退出,不许回头看,可以挤占别人的位置,鼓声停止,谁都不许动!谁违反规定,和被抓到一样处罚!最后只有一个胜利者,将作为这里的王登基,大家加油!”孩子们一片哗然,互相兴奋地窃窃私语。
“什么处罚啊?”孟铎来不及吃惊,赶紧问小女孩。小女孩却板着脸不回答,他能感觉到她很紧张。
敲鼓男孩原地立定,解下鼓放在圆圈中心,由另一名男孩帮他用黑眼罩蒙上眼睛,并试探他能否偷看到,确定后悄然离开,作为裁判和旁观者,站在圈外。整个屋子沿着鼓摆放的圆心和孩子们站立的圆圈分别朝相反方向速率不一地旋转,裁判所在地也转离了原来的方位,并随机隆起成为最高点,令他可以清楚地俯瞰整个游戏平面。直到大家都有点晕头转向时,旋转停止。
鼓开始自动敲响,孩子们一起喊道:“一、二、三,我们都是木头人!”同时逃跑,孟铎也跟着跑。蹊跷的是,怎么跑,也跑不出这个屋子。开始,孩子们还能做到蹑手蹑脚地沿着自己的路线跑,第一次鼓声停止时,原来的敲鼓人已经站在一个黄色裙子小女孩身后了,大家一起喊道:“谁是木头人?不是我,不是我----”同时转身,只有敲鼓人不动。黄裙女孩倏然面对离她不足半米距离的敲鼓人,怕得瑟瑟发抖,话也说不连贯:“求,求----求求你!不要,不要把----把----把我----”敲鼓人丝毫不为所动,扯下眼罩,抬起手,猛地拔掉了她头上的发卡,只见那女孩从头顶开始,快速向下流泻松散,一转眼,就崩解成一堆各种几何形状的彩色积木。
孩子们显然被吓住了,谁也不敢出声,孟铎低头看清了自己穿着的海军蓝制服,心里一沉。随之剩下的孩子爆发出一阵喧闹,每个人都要往外跑,“裁判”突然展开蝙蝠似的翅膀,俯冲下来,抓起跑得最远的一个男孩,扔到站在圆心的敲鼓人身边,男孩大骇,瘫倒在地,敲鼓人弯腰抓住他的腰带,使劲一提一扯,男孩像刚才的女孩一样,瞬间散落成一堆积木。这下所有孩子都不敢跑了,乖乖回到原位,面向四周站定,谁都不说话了。连孟铎都感觉到近乎死一般的沉闷笼罩了整个积木小屋。
敲鼓人重复之前的动作,鼓点声又起,游戏又开始了。大家又像刚才一样呐喊着四散奔逃。不同的是,这回每个人似乎都感到有人跟在他/她身后,顾不得小心隐藏行踪,开始沿蛇形路线跑,开始挤占他人的路线,甚至推推搡搡……有人被推倒在地,还被后来者踩踏;有人拽住前面人的衣领,将他绊倒;更有甚者,一个男孩不甘心被一个女孩超前,扯掉了她的紫色发卡,女孩在一片惊叫声中塌散。此头一开,立刻像烈性传染病一般蔓延开来。孩子们互相攻击,女孩拉男孩的腰带,男孩拽女孩的发卡,地上散落着一堆堆积木小山,好像一座座袖珍坟茔......鼓声骤然停止,又一轮过去,人数已经少了一半。
孟铎也跑得气喘吁吁,他连续躲过了几个企图攻击他的孩子,粉裙女孩被人绊倒了,他还将她拉起一起跑,他们两个人总算熬到了鼓点结束。离敲鼓人最近的一个男孩,被拆散架了。这次,剩下的大多数孩子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漠然地看着,没有任何反应,个别的甚至在庆幸自己又活下来了。每个孩子,都在思考下一轮该怎么做。
就这样,又经过一轮“木头人”游戏,人数再次减半,只剩下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其中之一就是孟铎,粉裙女孩也顽强地拼到了最后。
三个人分立三个角立定,女孩微微侧身,向孟铎眨了眨眼睛,垂在一侧的手指悄悄指指自己,直指前方,孟铎一下子明白了,她想朝他的方向跑,自己做诱饵,将另一个男孩引过来,孟铎就在此刻出手干掉他。这是个妙计。但能活到最后的,只有一个。
不出所料,那个男孩果然上当了,“都是木头人”的话音还未落,他就被两人合力推倒,他极力挣扎,而身后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混乱中,孟铎失手扯断了他的腰带......
粉裙女孩嘴角上扬,努力对他一笑,他伸向她头顶发卡的手倏然收了回来,不料,她却猛地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被身后那堆刚刚散落的积木绊倒,恰好摔在敲鼓人跟前,几乎同时,鼓点声寂灭!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她仿佛神情复杂地凝视着他,既不悲,也不喜。腰带松散瞬间,他感到灵魂仿佛终于挣脱了禁锢,追随着一道光,向上飞升......
孟铎身子一颤,惊醒了。他还很恍惚,有点不知身在何处。车子已经停在寓所之前,他深深吸了口气,很久以来,他很少做梦,即使做了,也都是非常短的碎片,如此完整的奇梦,记忆中还是头回。奇怪,他睡眠一向很好,从不会在白天打瞌睡,哪怕不上班。他发现自己右手握着什么东西,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管“仁丹”,他想起来了,之前的确吃过,他盯着它出了神,直到车子里智能音响催促他目的地到了,结账下车。他将仁丹揣入口袋,确定支付后,下了车。又调出身份腕表的时间界面看了看,只过了大约二十分钟而已,他却感觉似乎过了一辈子,累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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