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半秋也太敷衍了吧！你不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吧？”秦归日见状，忍不住开口。
“唉！”苏鹮长叹一口气，“正是因为知道，才不想让她误会呀！”他往后一靠，双手十指相对，“知蝶告诉过你我以前女朋友的事吧！”
“那个啊，我不会那么八卦，只稍微提到一点。”庄知蝶插嘴道。
“哦，是那个‘秋秋’吗？知蝶只说过这个名字，好像因为意外……具体什么事，没细说。”
“差不多有十年了吧！”他沉默了，似乎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开口：“她叫金秋。人如其名，是个漂亮又开朗大方的姑娘，很聪明，非常擅长软件设计，这点半秋跟她很像。她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妹妹，她哥金声当时在读研究生，主修分子生物和药理学。那时人工智能刚刚取得突破，我投身其中，觉得有无限的可能，常常很兴奋，但也会迷惘。我们就经常混在一块儿，讨论各种各样的问题，内容有各自领域的学术成果，也有生活上的困惑。金秋有时也会到她哥哥实验室来，她开始时似乎随便摆弄实验器具玩，心不在焉地听我们说话。但不久，她就会插进来说两句。她冰雪聪明，总是能一语中的。我们两都很重视她的观点。”
苏鹮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我们为硅基计算机发展极限与生物DNA计算潜能孰优孰劣争论不休时，金秋轻轻说了一句：‘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把两者结合起来，各取所长？让信息接近永恒地储存和更有效快速地存储、读取、传播？跨越无机与有机？’她的话犹如穿越厚厚云层的一线光，令我们好像看到了一个完全颠覆性的未来。想想看，这是赋予机器以生命，赋予生命以可能的永恒！神用泥巴造就人类，大自然用同样蕴含其中的简单无机物元素慢慢演化出生灵万物！现在，将由我们来模拟上帝的工作。这就是后来我加入‘电子羊’的初衷。不过，金秋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她对人的大脑如何产生意识和梦境更感兴趣。神为何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人类，也就是说，她对神本身更好奇。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兄妹两都属于一个神秘组织‘解梦会’。”
“解梦会！”庄知蝶与秦归日同时惊呼，这难道仅仅是个巧合吗？这可是连父亲、导师庄梦生都闻之色变的组织，知梦堂的对手啊！
苏鹮沉醉在他自己的叙述中，被他们的惊呼吓了一跳。虽然庄知蝶和秦归日在梦里见惯了超常事物，但也不由为之深深吸引。苏鹮说的这些信息现在看来并不新鲜，因为由此概念诞生的初级雏形已经运用得相当广泛了。第四次工业革命，本来就是人与电脑、机器间的角色从对立、互换直至交互融合，但因为过于迅猛，也产生了很多副作用。人们坐上了云霄飞车，还没准备好，就在十多年时间里飞跃了百年。与此相对，“知梦堂”却显得因循守旧，还固守着类似“灵修”、“冥想”等古老的探索精神层面的方法，更执着于“直觉”。而“解梦会”却是致力于从科学角度研究解释人脑机能，特别是梦产生的机理和作用。“解梦会”的人不信邪，不信玄，根本无视知梦堂这样传统的梦术，认为只不过是类似暗示、操纵之类不登大雅之堂的江湖骗术。所以近百年来，一直明里暗里较劲。庄梦生则采取不接触，能避则避的态度，而且严令禁止知梦堂传人接触“解梦会”。现在虽然他早已去世，但与“解梦会”相关事务，仍然成为知梦堂不成文的禁忌话题。然而，这只是个象征性的外壳，毕竟如今发达的科技早就像神经网络一样深入整个人类社会的各个层面，深刻影响人的思维方式。
“是啊！那时，我还不知道‘解梦会’和你们知梦堂之间的瓜葛呢！到现在我也不认为科学能够解释一切，特别是有关人的意识领域，从哲学方面看，我更倾向于唯心主义，我觉得人的主观意识是无法真正触及所谓的客观事物——自在之物的。这是题外话了。可能也因为这点，我没有加入他们的组织，却还是被金秋吸引，跟她越走越近，最后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后来‘解梦会’不知因为什么事得罪了什么有势力的人或组织，被封杀，还引发了一系列暴力事件，金声因为出国游学而恰好避开，金秋就没那么幸运了，作为‘解梦会’关键成员，她不愿交出重要的研究成果，在一次清除行动中，她为了保护我，被流弹击中头部，死了。”他面无表情，甚至连语气和语调也没什么起伏变化，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他的目光散乱而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死一般的沉寂笼罩车内。无论庄知蝶还是秦归日，都不敢开口。这些事情，就算是好朋友的庄知蝶，也没听他如此详细提及过。最后还是苏鹮自己打破了沉默，“当时非常混乱，我只记得最后她挡在我面前，把我推入人群，叫我快走......枪响了......鲜血从她的头顶灌下，沁入她的眼睛，染红了她原本清澈的巩膜。她的眼神惊愕、恐惧而空洞......直到现在……还不时……”他突然捂住脸，闷声啜泣。
庄知蝶和秦归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秦归日愣了几秒，才试探性地伸出手，触碰苏鹮的手指，他的手不住颤抖，“我慌极了，也怕极了，我逃走了！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跟着惊慌失措的人群奔逃，也不知道往哪里跑，跑了多久……我是个懦夫，我背叛了她——”他呜咽着，声音扭曲。
“那你怎么知道她一定死了呢？”秦归日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道，生怕稍微重一点就会压垮对方。
“我父亲当时还在位，我恳求他运用他的权力，获得了内部消息。事后，我还打着父亲的旗号，花巨资买通相关环节，见到了她的遗体……”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你好过一点。我只能说，人总会有软弱的时候，那是人性的一部分。就像十年前，我也扔下一切，选择逃避。”她叹了口气，“没想到，对我最重要的两个人，当夜就因意外去世了。我也不禁会想，当初我若留下来，他们会不会还活着？”她的声音如同梦呓，像在自言自语。
苏鹮没有接话，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说：“也许我们是时候转过头，朝前走了！”
“不错。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们此行目的了吗？”庄知蝶想赶快转移这个沉重的话题。
“哦，我们去‘再创’总部，到我姐夫那里坐坐。”他简单回答。
“你不会只想带我们认识你姐夫吧？”
“那是必须的。是他要求我带你们去的，为我外甥女殓梦。”
“什么？！你外甥女？”庄知蝶和秦归日同时惊呼。
“怎么？我没说过我有外甥女吗？”
两人同时摇头。上次为他姐姐苏鹤施梦术时，庄知蝶听他提过苏鹤曾怀过孕，但不幸流产，以后有没有孩子，就不得而知。苏鹮也没再提过。不过，这么多年来，作为知名企业家的屠刚，在公开媒体上从未透露过私人生活，更别说孩子的事，他是“狗仔圈”里一大神秘人物，无论他们穷尽什么手段，都无法获得一丁点料。所以，苏鹮突然要带他们去见这个神秘人物的女儿，庄知蝶和秦归日都很意外。
“其实连我都很少见到这个外甥女。”
秦归日有疑问，她很好奇那个孩子是不是苏鹤生的，否则这天大的喜事，再怎么样也会公开她的存在。但她实在问不出口。
“她是你姐姐的孩子吗？”没想到，庄知蝶却脱口而出。
空气都似乎尴尬地凝固了几秒钟，秦归日暗暗踢了他一脚，庄知蝶佯装不解，一脸“你不也很想知道吗？”的表情。
苏鹮猝不及防，好一会儿才瞪了庄知蝶一眼，嗔道：“有时候，你真的很让人恼火哎！有你这么问话的吗？”
秦归日连忙替庄知蝶道歉，好在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对庄知蝶直率的个性也很了解，并未真的生气，“怎么说呢？也是也不是。”索性卖起了关子。
“此话怎讲？”这回轮到秦归日急切发问了。
苏鹮见状忍住笑，正色道：“我姐那次意外流产时还引起了大出血，紧急手术时，发现是宫外孕，为了抢救她的性命，只能摘除受孕的一侧输卵管。不过，由于炎症刺激，另一侧输卵管也深受影响，所以从那时起，她基本丧失了自然受孕的能力。不过，这件事我们都瞒着她，怕她伤心。之后，她还陆续接受好几次左足踝关节和右膝关节、韧带修复手术，姐夫非常想和她有个自己的孩子，就瞒着她给她服用催生卵子的药物。在一次修复手术同时，请妇产科医生取了她的卵子保存起来。这件事我当时也不知道，否则我肯定不会同意。直到那卵子体外受精成功，找人代孕生下了外甥女屠灵。孩子有点异常，需要我开发相关支持软件时，姐夫才找到我，告诉了我实情。我当时又震惊又生气，给了他一耳光，他苦苦恳求我暂时不要告诉姐姐，我考虑了一下，也只能答应。那孩子毕竟是他俩的亲骨肉，好歹也算给姐姐留了后，也许等到适当时机，慢慢跟她解释，看在孩子面上，她或许会接受。唉，造孽啊！所以，还请两位千万不要外泄。”
秦归日听罢，也不禁叹道：“这是应该的。我们一定保密！不知屠灵生了什么病？我们好事先做一下准备。”如果是比较严重的疾病，由此可能会产生非常凶险的梦魇兽，她和庄知蝶不能不防。
“唉！她得了一种十分罕见的先天下肢畸形病，俗称‘美人鱼综合症’。”
“就是以前新闻里报道过的那种双腿粘连在一起的病吗？”一想到女孩的母亲曾经为自己那双犹如仙鹤般的芭蕾伶娜之腿而自豪，女儿却先天畸形，不用说跳舞，就连站立都是奢望时，秦归日觉得很难过。
“其实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如果单单双腿粘连，用姐夫公司‘再创’技术早就可以为她做矫正手术了，但这个病还让她缺失了部分重要脏器，她没有膀胱、子宫、大肠，只有一个发育不良的肾脏，脊柱还有点畸形，虽然经过了数十次重建、移植脏器手术和透析疗法，勉强能活下来，但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那真是——太可怜了！这样的话，如果只做一次殓梦也没法……”
“是的，所以恐怕要麻烦两位多次了！她马上要接受一次大手术，是她迄今为止接受过的最复杂的手术——双腿分离术。小家伙很害怕，晚上常常做噩梦，很闹腾。毕竟快六岁了，懂了不少东西。请你们为她殓梦，也是为了手术做准备。”
“我们会竭尽全力的！”秦归日无法拒绝这样的委托，庄知蝶也点头表示赞同，“希望手术后，她能恢复得好一些。”庄知蝶说。
“这个……很难说啊！不知道还要做多少次手术……但愿她少受点罪吧！”苏鹮长叹一口气道，“那孩子很聪明，随屠刚；长得特别可爱漂亮，随我姐。如果不是这病，真是忒完美的一个孩子。姐夫也特别疼她。虽然我姐不知道，但如果她看见，一定会喜欢的。”
“那为什么不早点带她去见妈妈呢？天下所有的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不会嫌弃孩子的缺陷。待在母亲身边，恐怕比我们为她殓梦更有效呢！”秦归日疑惑地问。
“大概是我姐夫想把孩子的病尽量治好，至少表面上像个正常人时，再带她去见母亲吧！我姐姐苏鹤，就像她曾演过的角色一样，太追求完美，对自己都没法容忍丝毫缺陷，更不要说孩子了！”他皱眉道，想到老是停留在过去辉煌幻境中的姐姐，他下意识地摇头。也许对她，活在梦幻里才是正常状态。
秦归日沉默了，她回忆起上次为苏鹤复苏梦境时的情形，那是她唯一一次尝试“造梦”，若不是犹如神助出现的莲花意向——难道和导师赠予她的古莲子有关吗？这次回来，谜团一个接一个，总是在快要揭开一个时，又出现另一个……没完没了。她闭上眼小憩一会儿，眼前仿佛出现一个线团，无数个线头滚落，却不是断了就是越扯越长……
她竟然睡着了。直到庄知蝶碰了碰她的胳膊，才猛然惊醒。
以为到了，没想到眼前却是一片开阔的水域，远处的巨轮如同剪影般矗立，不时传来“呜呜——”的汽笛声。
“这里是——”两人同时惊讶发问。
“这里往南就是杭州湾，向东就是东海了！”苏鹮简单回答道。
“我们要出海？！不是去'再创'总部？”庄知蝶疑惑地四处张望。
苏鹮没有理睬他，好像在专注着什么信息，一会儿才开口道：“好了，我们登艇吧！”边说边带头向岸边一片新造的驳船码头走去。
庄知蝶和秦归日面面相觑，别说船了，明明码头上根本空无一物。“喂！苏兄，你要带我们游过去吗？”庄知蝶调侃道。
苏鹮回头，诡异一笑，指指水面。他们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仔细一看，才发现一个巨大的透明空心圆球状装置悬浮在水中。“天呐！难道我们要乘坐这个东西去？”秦归日觉得难以置信。
“放心！这玩意儿非常管用，也很安全！”他眯起眼睛，一脸坏笑地瞅着他们。
“得了吧！让我们钻进一个气球里，翻着跟头去？你姐夫难不成是神仙，住在蓬莱仙境？”庄知蝶刻薄劲也上来了，和他抬起杠来。
“嗯，也差不多了！来吧！让你们也做一回神仙！”他率先跨入顶部滑开的水密门，招呼他们快点下来。秦归日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下固定球体的两根碳纤维缆绳，不自觉地抓紧了庄知蝶的一只手，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庄知蝶立刻感觉到她的恐惧，连忙扶住她的肩膀，“秦姐，你还好吗？要不我们不去了？”
苏鹮也察觉到她的异常，从潜水球里探出头，道：“哎呀，真是对不起，怪我考虑不周。我不知道秦小姐怕水。这样吧，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另外再安排合适的交通工具。”
“不用了……”秦归日不喜欢改变计划，何况那个孩子正在等待那么重要的手术，不能因为她的这点“小毛病”就耽误孩子的治疗。“我只是看着这个球在水里晃荡，有点头晕，休息一会儿就好。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脸色红润了一些，便由庄知蝶搀扶着踏入舱室。“别怕，‘金鱼眼’里的坐席安装了保持水平位置的陀螺仪，无论它怎么晃动甚至翻转，我们都不会跟着翻筋斗，而且外壳是高度强化的纳米碳钢玻璃制作，非常坚固，靠核电驱动压缩空气在水里运动。舱内还有微型水电解供养和净化空气装置。导航和驾驶全智能，如果不载人，只要部件没有损耗破坏，理论上可以一直运行到能量耗尽。这个智能控制系统就是‘电子羊’研发的哦！怎么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吧！”苏鹮得意地介绍着，忙不迭地指引着他们观看水底景色，其实除了路过的船底、螺旋桨外，这片浑浊的水域实在乏善可陈。
“这个‘金鱼眼’这么厉害，官方能随便让你们通行？”庄知蝶不禁好奇道。
“庄老弟，亏你想得到嘛！其实‘电子羊’早就跟官方有深入合作，包括上次救你命的‘摩飞毯’，和这个‘金鱼眼’，都是在他们大力支持和准许下才能研发和制造的。在魔都地界，沈度都轮不到管这个事。”
“金鱼眼”果然行驶得十分平稳和快速，连秦归日也几乎感觉不到颠簸。随着距离越来越远、深度越来越大，水体的透明度也稍稍好转，偶尔能看到小群的沙丁鱼和其他不知名的鱼类游过。“现在正是休渔期，所以周围没有那种带大拖网的渔船，海里的能见度也比较好。否则如果天气不好，又碰上大渔网，导航系统没及时发现就糟糕啦！这是系统精度有待进一步提高的地方。不过出航前都会报备航线，跟系统里其他船只的航线比对，还会动态更新，一般不会出意外。今天咱们运气不错，天气很好。”他侧头望见秦归日也津津有味地趴在玻璃上，观看海中的景致，没怎么露出压抑难受的神情，松了口气。
秦归日不禁在心里感叹道：一旦确信自己安全无虞，就算海一样巨大的水体，也不会给她仅仅造成压迫感了。即使在这令人窒息的海底，还是生气勃勃。
“你姐夫真神秘啊！成天都躲在海底吗？”庄知蝶觉得不可思议。
“不，他在‘桃源岛’上。‘再创’总部在那个岛上，离这里往东南大约70多海里。不过，今天我们去的并不是‘桃源岛’，而是屠灵所在的海底隔离室。因为她体质先天柔弱，又总是经历大大小小的手术，对环境要求特别高，基本只能住在无菌隔离室内。海底有海水作为天然屏障，隔绝了外界可能污染的空气，内部循环的氧气都由电解水提供，电能也依赖‘桃源岛’从海底铺设过来的电缆提供，但为了以防万一，也有独立的蓄电池和核能供电装置，可以在常规电能突然中断时紧急启动。当然，如果碰到极端的情况，如：里氏6级以上的地震、海啸、超级飓风等等，还有相对应的紧急措施。”
“我的天，你姐夫才是真土豪啊！”庄知蝶咋舌道。
“背靠大树好乘凉嘛！”苏鹮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暗示背后可能的官方背景。
又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周围因阳光无法渗透更深而显得幽暗，大量的沉积物使海水看上去像是一整块灰蓝色的毛玻璃。“金鱼眼”里附着于玻璃内层的漫射荧光光源，随着深度的加大而渐渐明亮。他们终于接近了平坦大陆架的一处半球形人工建筑，庄知蝶瞄了一眼三维方位和深度仪上的图标显示：距芦潮港东南方向直线距离约65公里，水深约48米。那个穹顶式建筑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隐约的灰白色光芒。
“‘龙宫’的外壳是模拟砗磲等海洋贝类的贝壳而特制的高强度纳米陶瓷材料，因为金属总会快速被海水锈蚀。好了，我们等待对接。”俨然一副“船长”模样的苏鹮解释道。
“这个地方叫‘龙宫’？那你姐夫成东海龙王啦！咱们这是去拯救公主？”庄知蝶笑道，心想这“再创”的老总得有多自负，才能整出这样的名字。
“的确，这方面他是有点固执——”他耸耸肩，“不过，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奇才。他不像你我，专精于一个领域的技术，而是有战略家的头脑，擅于整合资源，非常有商业眼光，甚至能把看上去完全不搭界的东西捏合起来，捣鼓出一个新玩意。他是掌控大局的人。就像这个外壳材料，本来主要用于人体骨骼再造修复，他能想到应用到建筑上，这就完全开创另一个领域，跨界。”一向张扬、自视甚高的苏鹮脸上也露出了敬佩的神情，不禁令秦归日和庄知蝶都有些动容，想要一睹对方真容。
言谈间，“金鱼眼”已经稳稳地与“龙宫”一处圆形舱门对接成功，等气压平衡后，舱门自动滑开，里面透出柔和的暖光。苏鹮招呼他们鱼贯而入。
眼前展开了一条圆管通道，贴着半球形壁螺旋形向上延伸。秦归日抬头一看，整个穹顶散发着柔媚似珍珠的淡粉色光泽。“这个顶一共有三层，刚才你们看到的外壳是陶瓷，中间隐蔽起来的是特种钢材和碳纤维结合支架，内层是医用级别纳米陶瓷。”苏鹮当起了向导，示意他们站在原地，“咱们不必走，它会带咱们去。”他的话音甫落，脚下的艳粉红色传送带启动，将他们缓缓向上输送。看着秦归日惊讶的眼神，苏鹮哈哈大笑，“秦小姐一定在想，我姐姐只喜欢高大上的黑白灰，怎么姐夫偏在这里弄个‘软妹粉’？只能说我姐夫审美上跟我姐相差甚大！他觉得小女孩嘛，就得裹在各式粉红色毛茸茸里面。有一次，他看到加勒比海附近的女王凤凰螺和它出产的孔克海螺珠，就敲定了‘龙宫’内部就用这种基调的粉色。还说他女儿怎么能没有最漂亮的粉色，哈哈哈——明明是他自己喜欢……”
“那他不担心苏鹤姐姐看到后会作何感想？”秦归日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唉！我姐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来这里，她也根本不会知道这里。所以请你们一定要保密。”
想起之前苏鹮说的关于这个神秘“龙女”的事，秦归日再次郑重点头。她似乎有点能理解屠刚的心理了。再聪明的天才，遇到那惊鸿一瞥的美丽，也会甘愿俯首膜拜。她是在天上云间的鹤，他则是摇摇摆摆显得有点笨拙的企鹅（秦归日见过常在广告中露面的屠刚，他从外貌上顶多算“相貌堂堂”，短脖厚背，身材也较“五短”，显得粗旷敦实，至于他私下举止如何就不得而知。不过，处于他这种地位，谁会真的去计较？）可是，偏偏他这样粗放中蕴含精明的男人，喜欢上了林黛玉式的女人。他崇拜苏鹤的纤细轻盈，崇拜她的敏锐脆弱，怕自己的粗心，会毁了她。所以，他只能用隐秘的方式接近她，不敢唐突她，将她“金屋藏娇”，为她按照她的审美量身打造了“鹤园”。他为之吸引，想完全占为己有，所以才不惜用那种手段拥有他与她结合在一起的象征——孩子。他在她面前是卑微的。但他下意识里又不愿承认。他也想摆脱这样扭曲的关系，所以才违反她的一切审美，弄出个“龙宫”，却又只敢窝藏在这深深的海底。这个矛盾的男人，却也可称为一个痴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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