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

晌午的太阳炽烈无比，高高的悬在顶空，周边一丝云彩都没有，已经全被它的热力驱散殆尽，余下的万里晴空湛蓝湛蓝的，但旅者此刻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更无法仰视无心欣赏。地面层叠的热浪干燥而狂热，炙烤着里面的一切物件，快速蒸腾出来的水汽根本来及聚集就彻底消弭于无形，浑身上下七巧百骇和所有的毛孔都不受控制地膨胀扩充，眼前这具皮囊已经起泡开裂，再也锁不住那些宝贵的水分和血液。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已变得艰巨而困难，尽管炙热的空气被气道切割分段后挤压成丝丝缕缕，被小心翼翼的缓缓地灌输进肺里，然而烧灼感仍然刺激的肺叶不停发颤，就像饮鸩止渴一般，既无法拒绝又不忍呼出，每次急促短暂的换气都需鼓足十分的勇气；就这样热气和他较上了劲，不断吞噬着旅者的意志，更消耗着旅者的精气，每一个跨步都充满挑战，在晕厥与混沌之间徘徊，所有的努力只为护持残存的意识，保持行进的方向。戈壁的卵石和砂砾失去了坚硬的本质，软塌塌的在脚底铺陈开去，脚就像踩到了海绵上，深深浅浅的磕磕绊绊的，在不停跌倒又顽强爬起地周而复始向着边界一寸寸地挺近。

他极不情愿地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在海里的那次历险，作为游泳的一把好手，在一个大浪盖过来将人回卷着拖进岬角的旋涡后，自然而然地就开始奋力划水蹬腿，然而暗流和旋涡像块巨大无比的吸铁石，同时又似无形的八爪鱼一样牢牢的拽着他的身体不放，仍将他拽下深渊，并且将他所有奋力向上的努力轻而易举地消解掉。陡然下降的深度使得涡旋中心的水温突变，猛地，小腿像遭了电击一样刺痛起来，一时间本能地蜷缩了起来再不敢伸展开去，于是下坠更快了，头顶的光线飘忽起来，四周越来越幽暗，更多的寒流迎了上来，于是周遭如同冰窟，像有地狱恶灵环伺，冰冷裹挟着惊惧压迫而来，寒意瞬间合着海水挤压着胸肺，逼出了被消耗的所剩无几的氧气，步步紧逼着想要开放气道前端的口鼻，妄想着去呼吸新鲜空气，于是脖子被完全地拉长，头也迫不及待地昂扬，眼睛急切又无奈地盯着稀疏下泻的光亮，隔着厚重的海水，胸肺做着持续的毫无意义的收缩与扩张，窒息感越来越强，两颊都已经被吸吮的凹陷进了口腔，睚眦几近崩裂，双目更加突出，而持续的缺氧很快引起了浑身肌肉的不由自主的颤抖，十指如勾似爪，形骸狰狞恐怖。就在所有急切想要呼吸的器官失去最后一丝自控能力前，他的中枢指挥着四肢迸发出最后一次挣扎，犹如濒死者的回光返照，弹跳着顺着涡旋的边缘成功逃逸，像离弦之箭直冲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