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温瑜家出来,时候已经不早了。
城市的傍晚是很难看到完整的霞光的,因为钢筋森林缝隙里透出的鲜红,像从指缝里溜出的阳光,像偷来的。好在温瑜的公寓远离错落的庞然大物,坐在客厅沙发,透过窗台还能发着呆,远远地看它沉没。
走出电梯,傅意已经在等候了。入夜的深秋已经有了明显的寒意,我裹紧了大衣,缩着脖子向他走去。
坐上车,空调已经开了许久。傅意伸手从后座拿了一个小毯子替我盖在腿上。
他应该抽烟了,紧闭车窗的汽车里除了我给他放的薰衣草精油气味,还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你不上去看看?”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我望向了那间还在亮灯的屋子。
“嗯,回家。”
“孩子快要出生了,我想搬过来照顾她,她一个人太辛苦。”
“好。”
整个对话过程,傅意的语气始终云淡风轻,好像我们不是在谈论他的孩子,而是在谈论类似于吃不吃或是吃什么的话题。我从不直视他的眼睛,不知道他眼底是不是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
其实我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冷静。从他知晓这个孩子存在的那一刻起,除了刚开始短短两秒的微微诧异,他就从来表现的漠不关心。
他只是直直的看着我,捧起我的脸,微微低头,用指腹轻轻磨蹭着我的眼角说,你看着办吧。
没有欢喜,亦没有生气,更没有,莫珊,为什么。
回到家,我就开始收拾东西。傅易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书房。书房里橘黄的灯光流泻,白色药丸悉数滚落入阴影里,我背着光将它们一一吞下。
离温瑜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月零5天,我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今天我早早起了,破天荒的和傅易一起吃早餐。早餐不是我做的,我不会做。我自己的东西只有一个手提包,但我早早就给宝宝屯的东西太多,我一个人拿不过去。
傅意上班之前说会让司机送我,我不理会他的好意,只是漫不经心的提及我会等他下班。
本以为他会提前下班,却不想比平时还要晚些。傅意停好车后,坐在驾驶座上有些许迟疑,又或许说是紧张。但短短几秒后他就替我拎过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了电梯。
一路无话。傅意死死地盯着我,我死死地盯着逐步上升的楼层。
打开门就看见温瑜有些吃力的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遥控器,我忙上前扶她坐下,捡起遥控器放在她容易拿到的地方。
“姐你来了……”她说这话略带喘息,话没说完,就愣住了。自她怀孕后就没再见过傅意,此时的反应实属正常。
傅意将东西放进客房,就走到了我身边坐下,自顾自的拿起遥控器任意换台。温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傅意,直到他坐定之后,眼眶蓦地湿润了,坐在那看看他,又看看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动声色的起身去了厨房,孕妇比较容易饿,温瑜应该还没吃东西。
三人同桌吃饭是头一次,气氛还算融洽。我给温瑜炖了一只鸡,甜甜的,像融了蜜。刚出锅,我就给她盛了一碗,她偷偷看了一眼在饭桌上坐下的傅意,喝的有些小心翼翼。看着她开心又有顾忌的模样,我心里忽然泛起了苦涩。
又盛了一碗给温瑜,朝她递了个眼色,她愣愣的接过,递汤给傅意的手竟有些颤抖。
傅意头也没抬,伸手接过就喝了一口,然后一仰头全部喝光。温瑜将脸埋进饭里,久久之后偷笑出了声。
每天饭后,我都会陪温瑜下楼散步。今天也不例外,不过加了一个人而已。8个月,温瑜的肚子已经圆滚滚的了,加之她本身就瘦弱,走了几步就得靠人搀扶。
今天这个重任当然交给了傅意。
傅意身材高大,轻轻一揽就将娇小的温瑜包裹在怀里,包括他们的孩子。
太阳逐渐西沉,橘色的霞光为眼前的场景上了色,将其渲染的更加温馨。我逐步减慢了步伐,被逆光的幸福模糊了双眼。
莫然,莫然,你应该幸福的。
“莫珊。”傅意忽然轻声唤我,他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身旁的温瑜倒是逐渐清晰,她听见了我的呢喃,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莫然是谁。傅意走后,温瑜问我。没有谁比傅先生更爱你了,姐。
2
在我照顾温瑜的一个月里,傅意都没有出现过。
我越来越唠叨。吃饭时我说多吃点鱼,生下的宝宝聪明,多吃水果,生下的宝宝健康,云云。下楼散步时我说今天早点回去,你越来越幸苦了。
温瑜变得越来越嗜睡,常常吃饱了就瘫软在床上一动不动。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会蓦地收紧,直到她睁开眼睛,安然无恙。
天气好的时候,我就把她哄到窗前的花园里,让她晒晒太阳,还给她放好听的胎教音乐。有时音乐响起,我就能在温瑜几近透明的肚皮上看见宝宝的小脚,那个时候,我热泪盈眶。
虽然每天做一样的事情,说一样的话,但这样的日子并不难熬,我很享受这样的的每一天,至少夜晚降临的时候,我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困意。
今天一天天气都不错, 晚饭后温瑜忽然说想看晚霞。我在给她整理床铺,不小心打到了床头的台灯,麻木的阵痛感让我听不真切她说想看什么。
“什么?你想看什么?等我一下。”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慢慢踱到落了满满一层灰的窗台边,用手挡出余晖依然刺眼的光芒。夕阳已没入肃然的山体,浓墨重彩的西边盈满晚霞。
我从不跳过窗台看外面,走出卧室寻温瑜,她说她想看什么。
“啊!”渐暗的暮色里伸出来自地狱的手掌,捶打着我的理智,搅拌着我的噩梦。
我冲上前将温瑜扑倒在地。
“姐,姐这是一楼。”温瑜闷哼一声,艰难的将面如死灰的我扶起,捧起了我的脸,逼迫我直视她。
一楼,一楼。她的目光如炬,我看到了她眼睛里自己可笑可悲的狼狈摸样。
我死死攥住她的一只手。
“姐,没事的,我没事,你抓疼我了……”她空下的另一只手轻轻抚在我的背上,热度穿过我的羊毛衫直达我的眼眶,我奔腾的心脏瞬间安静下来。
“姐,我知道,但我不在乎,不在乎当一个替身。”被我紧握的那一只手已经发白,血色若隐若现,像温瑜的声音,苍白无力却又执拗热烈。
我想说安慰的话,却瞧见温瑜的脸扭曲起来,接着慢慢下滑。她越来越沉,她的指甲嵌进了我的肉里,我几乎扶不住她。
“珊姐,送我……去医院。”温瑜开始叫出了声,无色的透明液体缓缓的从她的下身流出。
温瑜被推进产房的时候,我好像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无力的沿着冰凉的墙慢慢下滑,熟悉的窒息感再一次扑面而来。
我应该是第一次像这般站在手术室门口吧,那种远离全世界,又像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原来手术室的墙壁如此冰凉,难怪傅意的心也是凉的。
当傅意身影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爬回岸边的手蓦然松了,我又滑进了冰凉刺骨的湖水里。我应该像极了一只湿漉漉的水鸟,浑身上下都因冰凉而显得可悲。
“孩子就叫傅思然吧。”
在坠入无尽深渊之前,我听见了自己无喜无悲的声音。傅意开始紧抱着我,越抱越紧,仿佛下一刻就会捏碎我的骨头。
母女平安。
我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听说孩子有5斤8两,听说刚出生的孩子都皱巴巴的。
皱巴巴的,红彤彤的,我的孩子是否也是这样。
应该是,一定是。
我忽然很想看看抱着孩子的傅意是什么模样,是不是像莫然想象的那样,他会像捧点心一样将他自己的孩子捧在手心。
那样的画面想想就很好笑,我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傅意回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他有些疲倦的靠在了沙发上,双眼紧闭,用手指捏了捏眉心,嘴角却有一丝不着痕迹的弧度。
昨夜橘色的灯光亮了一夜。
我给他温了一杯牛奶,还给他爱吃的土司面包抹了番茄酱。
“怎么起那么早?”他应该累极了,声音有些嘶哑。
“一会儿一起去医院吧,她可爱极了……”
“我受够了。”这个时候我本不该出声打断他,但够了,一切要做的,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我该走了。
他拿起牛奶的手顿了顿,然后充耳不闻的咀嚼着被我烤糊的面包。
“离婚协议在书房桌子上,我已经签好字了。”
我探身将他面前剩余的面包全部倒进垃圾桶。都糊了,面包的苦涩加上番茄酱,味道怪到要命,他怎么能吃得那么津津有味。
“傅意,”我转过身,却对上了他的眼睛。第一次,我直视了他的眼睛,没有闪躲。
“对不起。”
对不起,这句迟来的对不起。
傅意是一个好丈夫。他赚钱养家,让我衣食无忧;他工作很忙,但按时回家,从不在外过夜;他总能记得所有节日,纪念日,然后准备从不重样的精美礼物;他有很多应酬,但每次都会打电话告知,让我不用等他。
即使我从未等过他,甚至都没有为他留过一次灯盏。
我不是一个好妻子,甚至不是一个好人。
我从没有对他说过情话,从不直视他的眼睛,从不和他有任何亲密接触。
不是不愿,是不配,我莫珊何德何能。
6年了,这6年的婚姻生活我不想再去回忆。因为它对我来说,不是赎罪,是侮辱。他对我的好,一遍一遍的凌辱着我的愚蠢,鞭挞着我的悔恨。
3
温瑜是傅意资助的第一个学生,在莫然基金会成立的第一年。
傅意资助她的6年里,我从没有见过她,只知道她的养父母意外双亡,她是个聪慧漂亮的女孩。
直到那天她的主动邀约。
她找了一家已经开始供暖的咖啡店,去年的深秋很冷。坐定之后,她给我点了一杯拿铁,自己却只要了一杯白开水。
她局促不安地看着我,眼眶泛红,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说着就痛哭起来。
她说她对不起我,她爱上了傅意。早在6年前,第一次见到傅意的时候。
上了大学,她已经有能力赚钱。本可以不再接受资助,但那时可以见到傅意的机会很多,她忽然舍不得了。她说她知道自己恩将仇报,罪大恶极,但这份感情一直折磨着她,她打算向我坦白。
咖啡已经见底了,身子也热乎起来,我忽然苦笑出声。
我没有责怪她,因为她没有错。但也没有原谅,因为我没有资格。
末了,她依旧陷在无尽的自责中,低声啜泣。我叫来了服务生,结了帐,为她点了一分热可可,起身离开。
傅太太,您有没有觉得我们有一点像,像眼睛。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姐,我妹妹和你一般大。
或许连傅意自己也没发觉,他资助的女孩有莫然的影子。低垂的眼帘会在脸上投下阴影,眼角微微下垂,笑起来温暖天真。
又或许他也发觉了,因为他总跟我说你应该和我一起出席基金会资助晚会的,你应该的。
回到家,我关掉了所有的灯。黑暗总是治愈灵魂的良药,我蜷缩成一团,用膝盖抵着胸膛,抵着奄奄一息的心跳。
终于等来了这一天,我失声痛哭。
傅意不知道我已经见过温瑜了,他安排温瑜进了自己的公司。
他依然是好丈夫,他从不在外过夜,我们依然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我每天都坐在窗台边发呆。
傅意的应酬真的很多,他很少能够清醒着回来。但他从不打扰我,喝多了也不吵不闹,总是静静的倒在沙发上,像个孩子一样。酒醒了之后他会清理自己的汚秽物,接着去洗澡,最后打开书房的灯。
我总是早早睡,因为我百无聊赖。但今天我要等傅意,等他回家。
他醉的很厉害,双颊通红,走路摇摇晃晃。我从司机手里接过了他,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我有些吃力。
忽然他微微转身立在了我面前,捧起我的脸,轻吻着我的眼睛。我有一丝抗拒,因为他身上的酒气很重。但他现在是一个孩子,一个半梦半醒的孩子。我回抱他,轻轻拍在他的背上,轻声说着好了,乖,去睡觉。
我还想再说几句哄他的话,趁他不清醒的时候。但下一秒,他狠狠吻住了我。
他的吻很霸道,没有一丝怜惜。他的牙齿发狠似的咬住我的嘴唇,腥味很快弥漫开来。在我的嘴唇已经逐渐麻木的时候,在他一遍一遍唤着莫然的时候,我开始回应他,热烈的,我们吻的的没有一点缝隙。
我仿佛置身于滚烫的岩浆中,全身都在燃烧。就在我的血液快要被灼干的时候,傅意的吻忽的温柔下来,似疼惜,像爱抚。他的指尖温度依然灼热,游走之处皆被烧灼的滋滋作响。
我的心突然抽搐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进嘴里,酸涩的味道像毒药,傅意猛地把我推开。
他还是没有清醒,他在沙发上睡得像个孩子。我轻轻拭去他眼角的痕迹,拿起了电话。
温瑜,你来我家吧,现在。
4
我害死了莫然。她23岁,我28岁的时候。
徐枫是Hell酒吧的驻唱。我常喜欢下班后小酌一杯。
我喜欢这个酒吧,徐枫就像地狱里迸射出的一束光,幽暗却又摄人心魄。
我有体面的工作,娇好的面容,我的眼角微微下垂,这让我笑起来温暖天真。徐枫不是我的初恋。我已经不再是任性妄为的小姑娘,却还是不顾家人反对搬来和他同居。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只有莫然,我的亲妹妹支持我,她说姐,只要你幸福就好。
我们在老城区的一幢居民楼里有一间不足60坪的出租屋,铁门生锈了会咯吱咯吱响,斑驳墙壁的角落阴暗潮湿得长了绿藓。房屋很窄,窄的伸手就能伸出窗台。
我很爱他。他慵懒的声线和忧郁的神色都让我如痴如醉,我爱极了他这副对待一切事物的冷漠。却也享受他偶尔给予我的热情和柔软。
我们很穷,他的收入本就微薄,还全部投入了他的乐器保养和录制专辑,我们的生活基本靠我维持。但我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我有了我们的宝宝,我永远不会离开他。
我以前每天下班都去听他唱歌,但现在我经常不适,我要早些回家学着准备晚餐。在出租屋里是看不到日出日落的,四周矗立的庞然大物总是连晚霞也遮挡的严严实实。
但今天似血的晚霞我却看得真真切切,心里的雀跃也似飞蛾破茧而出。我要将他要当爸爸的消息告诉他,他一定会很欢喜。
夜幕快降临的时候,莫然来找我。她说今天她完成了毕业论文,还有她和她的男友订婚了。
我只见过她的男友一次,在我和家人闹翻的那一天。高贵,冷静,爱恨分明便是我对这个妹夫的全部映象。
听莫然说着她的喜悦,我心里更是沁出了蜜。在得知我怀孕,她小心翼翼的抚上我尚还平坦的小腹,羞涩的低声嘟囔,我也要给傅意生个孩子。
我放声大笑,嘴角裂开的那一秒我饱尝了这一生所有的喜悦,却不曾想下一秒也尝透了人活一世的万念俱灰。
姐,我给你讲讲傅意吧。莫然的眼角弯弯,笑容甜蜜幸福。
我还没来得及调侃妹妹的小女孩心思,徐枫就满身酒气,破门而入。恶心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我忍不住连连作呕。
“连你也恶心我是不是!”徐枫忽然上前撕扯我的头发,用力将我推搡到地上。头皮一阵发麻,钻心的疼痛还未消散,徐枫的拳头便如雨点般落下。
“为什么不给我发片!谁说我没钱!我有钱,我女朋友有钱!”
其实徐枫对我的拳打脚踢不过是家常便饭,我每次出门前都浓妆艳抹,我很努力的遮掩,却不想还是让我最亲的人目睹了我的伪装。
莫然尖叫着不知所措,我想她吓坏了,她肯定没料到自己亲姐姐的幸福是这样的。
我也没有想到。
我痛苦的扭曲着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护住小腹。天地摇晃,眼前逐渐模糊,但我还是清晰的看到莫然跑向我的一瞬间。
“走……”我歇斯底里的冲她大喊,却不想发出的声音微弱的连我自己也没听清。
“啊!姐……”
徐枫发疯似的的一声咆哮过后,我亲眼目睹了莫然坠下窗台,也亲耳听到了她对我绝望的呼喊。
我想抓住那一声呼唤,却被徐枫的脚死死禁锢。直到那呼喊戛然而止,直到我的耳边一片死寂。
徐枫累了,瘫软在一旁小憩。
我的躯体渐渐僵直,眼帘也被风干的咸湿粘粘在一起。忽然我的眼球变得猩红,像濒死的野兽,释放着最后的愤怒,面目狰狞而绝望。我用力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桌上还有莫然削了一半的苹果。
鲜血的甜腥味渐渐弥漫开来,我像一只浴血的水鸟,全身冰凉的可悲。
我拖着没有知觉的身体,一点点靠近窗台,剐蹭的血痕歪歪扭扭像极了我的人生路。
身体腾空的短短几秒,全身的血浆迸溅,蔓延过心尖糜烂的血肉,疼,真的很疼。
莫然,对不起,为姐姐的罪无可恕。
莫然死了,我活了。
或许是我落在了低矮的灌木丛里,又或许是莫然在我指尖怎么也够不到的远方,裂开嘴用尽最后一点气力说姐,总得有一个人活。
5
3年8个月零6天,我从监狱里走出来的时候,傅意来接我。
只见过一面的傅意,直直的看着我,捧起我的脸,微微低头,用指腹轻轻磨蹭我的眼角说。
莫珊,嫁给我。
我苦笑,荒唐,荒唐至极。
你欠我的。
我顿住。
莫珊,你的眼睛是唯一和莫然相像的地方。现在你要替她活着。
傅意他恨我,恨入骨髓。他娶我,待我好,他说我和莫然的眼睛很像;他想禁锢我的后半生,和他生活的日日夜夜里,我没有一刻轻松,没有一晚睡好觉。
我是傀儡,替莫然活的傀儡,我欠她的。当答应嫁给傅意时,我以为可以弥补的,我有和莫然一样的眼睛,我能替她活。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愚蠢到妄想可以这样一辈子。
但我不是一个好的替身。
当时光一点一点消磨着我的躯体,在我的眼角篆刻泪水划过的痕迹时,我意识到我错了。我做不到,做不到莫然能做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过着莫然应该过的生活,所以我想结束。我找到了温瑜。她有比我更像莫然的眼睛,她深爱着傅意,她能给傅意生孩子,她能给傅意正常的生活。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9年前,我失去了妹妹,孩子,爱人,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9年后,我失去了丈夫,婚姻,悔恨,失去了一切继续苟活下去的理由。
人们都说人在濒死的那一秒,会像放电影的倒带一样将你的一生从新放过,好的,坏的,你想的,不想的,都会一一闪过。那为什么我的眼前只有红色,血一样的红色。
哦,我的一生背负罪恶,那红色不过是地狱的烈火熔浆,我此生将会为自己的愚蠢犯下的罪过万劫不复。
我,莫珊,活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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