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医生】
烧烤为什么在南方北方都很跑火大概每个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理解，至于人们为什么愿意去吃这种非常不干净不卫生的东西，大概也没必要去纠结。但是像徐小胖那样在烧烤摊吃得晕倒的，应该为数不多，所以当时不仅吓坏了房东张大哥，把老板也吓得够呛。本来要打电话叫救护车，结果一紧张把120给拨号成了110把警察都叫来了。本来摊子上大家各自吃得非常开心，看见警察还以为发生了谋杀案。搞得房东张大哥非常尴尬。
警察来了之后，还是让拨打了120，在救护车来之前，但还把周边的吃客和老板还有房东张大哥做了简单白笔录。毕竟出警了，肯定得有始有终，搞得房东张大哥一肚子火。一边徐小胖处于休克状态，且满头是汗珠，这边警察还不停地问东问西。他甚至发牢骚，要是我要谋害我兄弟，还用跑到这种公众场合吗？
但是送到医院做了检查后，说是食物中毒，这下可吓坏了同去的烧烤摊老板。她拼命说，她们的食材绝对新鲜卫生，而且现场当天生意那么火，也没有别人有反应辩解说，肯定是徐小胖吃坏了别的东西。
“应该不是她们的问题，是我肠胃一直不太好，估计是肠胃又有毛病了，我经常会不定期地绞痛，然后出现过出冷汗的情况，但是晕过去倒还是系一次。”徐小胖慢慢已经清醒过来，赶紧跟同去的警察解释说。
经这么一说，警察也走了，烧烤摊老板也赶紧走了，留下房东大哥陪他打点滴。因为徐小胖说自己肠胃一直就有问题，主治医生就开了相应的检查项目来做针对性检查以便准确定位病因。徐小胖见架子上挂了好几瓶药，就让房东大哥早点回家，毕竟时间有些晚了。
“陪你坐一会儿吧！”房东大哥笑着说，“人呢，不管是男人女人，生病的时候是最无助，是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我也没什么正经事，明天也可以请假不上班的啊！反正我也没什么重要的工作，我就是瞎混的嘛！”
“麻烦了！”徐小胖也没再推辞。
“你的胃原来检查过吗？”房东问。
“没有！除了入职和上学期间集体体检，我还没有到医院做过体检。我觉得医院这种地方只要来了，肯定会查出些问题。且身体情况我自己最清楚，情况严重不严重我能够判断。”
“判断个屁哩！”房东笑着说，“你这叫讳疾忌医！”
“你还知道这么高深的成语，厉害了！”徐小胖开玩笑说。
“要不要通知你家人？人生病的时候是最需要照顾的时候。家人如果能来照顾，肯定更方便些。”
“还是不要啦！”徐小胖笑着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其实你真的可以回去，只是肠胃上的毛病，又不影响走路吃饭之类的，要人照顾啥呢！”
“那我回去弄点书来给你，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这几年一直在收集整理老书，已经淘到了蛮多老东西，你肯定喜欢。明天带一些来给你开开眼界。怎么样？”房东说话间，得意得不行。
“这个倒是可以！”徐小胖笑着说，“这些老书哪里会有人看呢？主要也就是收藏吧！除非你将来搞个图书馆或者办个展览，有人愿意看的可能性不大。”
“小胖同志，人呢得有点牵绊才有意思。我收藏那些东西就是因为喜欢，没想过赚钱啊开图书馆啊办展览啊，那多累啊。本来很有趣的事情，搞得压力很大，没意思。人活着为了什么？我觉得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和事活着，如果没有喜欢的人，没有喜欢的事情，那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徐小胖和房东就这样漫无主题的聊了半宿，最后房东实在困得不行，还是回家去睡觉了。徐小胖所在病房也没有新的病人进来，他打完点滴，护士做完例行检查，他一个人在病房里踱来踱去，确实一时间孤独感压迫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其实如此安静的夜晚，曾几何时，他是非常向往的。可以把一天或者累计的思绪暂时清空，读读书、写写东西，完全与世界隔离，没有怨念、没有压力、也不畅想未来，就像做梦一样……
可是这个时候他心里竟然一阵阵地发慌，他感觉好像有一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他突然特别希望有个人跟他说说放话，哪怕从门口走过的脚步声也能给他些许慰藉，但是夜深人静的医院比任何地方的夜都要安静。徐小胖越是踱步，心里越是发慌得紧，他拿起手机准备下楼去找地方买包烟，可是发现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因为平时都是用手机支付，他也没有养成随身带钱包的习惯。
徐小胖打开病房的门，准备在走廊走走，看看有没有人可以说说话。走了一圈发现除了护士站有几个值班的护士在玩手机，其他人都睡了。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徐小胖只好悄悄地回到病房。
徐小胖躺在病床上，开始回想自己一路走来，经历的那些事，见过的那些人。他突然觉得其实自己是幸运的。妈妈从小说他傻，其实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有这样的感觉。其实很多事情他其实明白，甚至有些妈妈他们理解不了问题，他觉得他都想明白了。但是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也没人问他的想法，所以他也没说出来过。所以他的想法，从来没有主动表达或者跟人分享的冲动。可是人都是本能希望与人分享的，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所以他经常写东西，跟莫须有的对象倾诉心声，他觉得那样的倾诉的方式最好，无谓是非对错，无谓争执抬杠，更不会有讥笑嘲讽。可是有些情绪终究是无法用文字能够表达得了的，比如说他此时的孤独。
也许身体比较虚弱，也许是那种孤独感随着时间消散了，他最后还是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房东大哥已经带着早点和一包旧书来了。但是刚到没多久，两人还没说几句话，房东就被医生叫走了。
房东大哥走回病房神情有些凝重，坐在旁边看着徐小胖吃早点，一句话也没说。这让徐小胖非常不自在。
“你是不是有事想说，没想好怎么说？”徐小胖笑着问，“倒是很少见你这么安静，这么正经嘛！”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先？”房东大哥终于平复了心情。
“你想先说哪个呢？”徐小胖以为房东大哥在开玩笑，应该没什么大事。
“我两个都不想说。我觉得现在说还早了些，我也没想好怎么跟你说。要不你再等两天，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肯定没有什么好消息，你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徐小胖笑着说，“大不了是癌症，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啊？”房东大哥的惊讶表情，让徐小胖已经确定他猜对了，其实说晴天霹雳也好，说是如释重负也好，反正瞬间他呆掉了。
“只是可能！而且就算是也是早期。咱买了医保的，不用太担心的哩！”房东大哥其实也不敢直视徐小胖，他心里其实也挺乱，他能想到那些安慰的话，这个时候他自己都不信。他突然觉得有些事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那些平时都明白的道理、平时自以为是的勇气，瞬间失去了作用。他很喜欢这个朴实的小兄弟，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觉得能在茫茫人海相遇，也是上天注定的一段缘份。可是，上天为什么要让他目睹一场悲剧呢？
“其实我无聊的时候假想过这样的结果。”徐小胖终于缓过神来。他平静地让房东有些不能理解，“我胃上毛病有很多年了，经常会特别难受，饿了也疼，吃饱了也疼。我也知道这肯定是有问题的。我曾经想过，如果哪天我查出来胃上出了大问题，我会怎么办？如果人活到不能进食的份儿上了，还有必要活下去吗？这个世界上，我都亏欠过哪些人哪些东西？还有些什么东西我不舍得的？我发现没有！也就是说，真的这样了，老天也没有亏待我。我这一路其实是圆满的！”
“你不用想那么多，目前只是猜测，结果还没有出来，而且前面检查结果医生看了都说没问题。但是后来有个实习医生说你胃癌CT结果有一处有疑问，主治医生觉得实习医生说得有道理，本着负责任的角度，要再做一些检查而已。有可能是实习生想多了。你先安心休息，有什么事要办你告诉我就行。一会儿我得去单位，午饭时间我会过来。”
房东大哥走了之后，徐小胖便出了病房在走廊窗口发了好一会呆。他也非常惊讶自己听到死的消息，心里没有害怕也没有惊慌。他在梳理，二十多年来，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到底活得怎么样？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特别值得留恋的东西，还有没有需要交待和处理的事情？
好像并没有。
但是他突然又想，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他难道不应该留下些什么吗？就这样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要不给自己写点自传？然后再写篇墓志铭？然后给父母留下点遗言？应该要的。
先不管结果如何，也不管后面如何应对，先把这几个该干的事干了。想到这儿，徐小胖竟然有了活力，生活有了目标。
徐小胖坐到病床上开始整理自传的提纲，这是小学语文老师培养出来的好习惯。写东西就得列提纲，想好思路再下笔。徐小胖想来想去，七岁以前的事，他基本记不起来了。小学的事，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每次他回家，妈妈就给他安排好了农活，从来没管过他做作业，但是他的成绩竟然总能拿第一，大概是妈妈的安排让他学会了自主学习和提高效率。到了初中，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每次报名两个哥哥都要为了凑他的学费而生嫌隙，但是每次报名他带的钱总是有多，他总能带一些钱回家给妈妈作家用。到了高中，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成绩从前几名跌到了中等水平，他不是特别想上大学，但是他终究还是考上了，现在想想，如果当时他一心一意考个好大学，也许现在能混得更好。到了大学，他整天想着挣钱，但是他只是出苦力，做兼职，发牢骚，并没有为了将来能挣大钱而好好读书，而是天天想着挣钱，没有好好读书……徐小胖突然有了脉络，决定给自己的自传的题目就是《来生好好读书》。
至于墓志铭，徐小胖其实没写过，只写过座右铭，而且还是从那些大家都知道的名篇里抄的。但是他倒也明白，墓志铭不能太长，但得简单概括自己的一生，还得给人以启示。简单总结自己一生，这倒也不难，但要给别人以启示，这个难度确实有点大了。他的人生如果真的只能走到这里，能给谁什么样的启示呢？
至于给父母的遗言，他倒是有蛮多话要讲，尤其是对于妈妈。爸爸虽然没有专门教育他，没有打过，没有骂过，也没有认真地谈过话，但是他其实从爸爸那学到了诚踏实、淡定、乐观、善良等很多好品质。在很多人眼里，他爸爸是无能无用无出息的人，但是他内心却以他有这样的爸爸为荣。如果要留遗言，他觉得他要好好地表扬一下爸爸。而妈妈则不同，妈妈向来觉得自己做得很好，觉得自己应该得到认可。但是徐小胖觉得，其实是妈妈让他从小觉得生活很苦，而不中现实生活，是妈妈让他觉得人心复杂，而不是他遇到的那些张三李四王某某，是妈妈让他觉得活着很累，而不是工作也不是贫穷。其实他并不想留遗言给妈妈，因为他很清楚，妈妈是特别容易原谅她自己的人，也最容易把错误推脱给别人的，无论他怎样的语气告诉妈妈要简单而快乐地活着，妈妈也不会相信。别说是病死的，就算是气死的，妈妈也绝对不会认为，他的死跟自己有关系。徐小胖想到这儿，笑了。这样也好，他反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如果真的妈妈是那种可能因为他的离去而伤心得不能自拔的人，他可能还真的无法安心，此刻看来，有个这样的妈妈其实也挺好的。
徐小胖正想得出神，突然吴静跟妈妈到医院来看他来了，徐小胖看得出来，干妈心情很沉重，不用问，肯定是房东大哥告诉她情况了。吴静看到徐小胖那么坦然，跟没事人一样，倒是觉得有些意外。
“好好的怎么突然会得这么严重的病呢？小胖。”说着干妈眼泪忍不住了。
“不是结果还没出来吗？也许是虚惊一场呢！”徐小胖笑着说，“其实我肠胃从小就不好，要说最终这毛病出在肠胃上，我并不觉得意外。你要就我肺啊、心脏啊出毛病，我肯定不是信的。”
“小胖，是这啊！既然你这么看得开，我也不瞒你哩！结果已经出来了，医生刚才跟我们聊了蛮久时间。那个实习医生在那哭哩！他说他希望他弄错了！医生说，钱其实不是问题，现在有医保，也有很多爱心人士和爱心渠道解决，但问题是你的情况特殊，而且发现得太晚了，确实太晚了……，我们想帮都帮不上啊……”
说完干妈哭得出声来，吴静也忍不住哭了，反倒是徐小胖如释重负地笑了。
“干妈，我明白你的意思。生死有命，您也别难过。不管医生说我还有多长时间，不管医生的话到底有没有把握，我觉得从现在起我得开心地活着，做我想做的事。不留遗憾地走。其他的，对于我来说，没有意义了。你厨艺那么好，趁我还能吃，多给我做一些不是更好。我想开了，真的。我不希望看到大家难过，难过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我觉得愧疚和遗憾。”
吴静听完徐小胖的话，便安排妥当赶紧拉着妈妈回家去弄吃的去了。
吴静母女刚走 单位领导也来了，因为情况特殊，大家都很沉重，也没聊太多，把吃的用的都安排得很到位，便走了。
送走单位领导同事，徐小胖回头看到那个实习医生，便走过去，准备跟他好好聊聊。
“对不起！”实习医生说着扭过头去，眼泪下来了。
“又不是你让我得的病，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徐小胖拍拍他的肩膀说，“估计我俩年龄差不多大，应该是同龄人。其实我看得开，我不难过。真的！”
“其实我在想，如果那天我没发现，只是做常规检查，你现在说不定还很开心地上班生活，说不定将来自己好了也有可能。结果现在……”
“你是医生，我呢是工科生，我们应该相信科学。这种奇迹不是没有，但是如果多了，也就不会叫奇迹了嘛！所以你的假设没意义的。你做了你该做的事，你没有错。如果你有能力救我这种情况而且还很想活下去的人，那才是了不起。我相信能力，不相信奇迹！为什么好多哲学家都是医生呢？我觉得就是因为他们看多了生死，参悟了。”
实习医生跟徐小胖聊了蛮久，实习医生最终决定结束在这家医院的实习，准备继续深造，还有可能去留学，他要做徐小胖说的那种“了不起”的人。
办完手续走的时候，实习医生还专门到徐小胖病房，将来说一定要将墓地位置告诉他，他也一定会去祭拜看望。
然后两个人笑着握了好久的手，然后静静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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