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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味中国 99 金华的酱油豆浆

寻味中国 99 金华的酱油豆浆

作者: 冯晓晖 | 来源:发表于2020-07-17 21:00 被阅读0次

    本文为美食游记《寻味中国》系列的第99篇,请关注作者阅读相关文章。

    在上一篇《端午论粽》中,对长久以来的南北咸甜之争做过分析。即如果某一食品是当地的主食,多是咸的,或者无味配咸。如果是小吃,人们偶一食之,或是三餐外的点心,则甜的比例很高。比如中国传统的年节点心,英式下午茶的糕点等。

    这就是所谓:咸是需求,甜是享受。人们每天的盐分需求必须保障,盐分多伴随着主食摄入,而甜味却能给大多数人带来生理上的快感。

    例外的也有很多。即使是零食点心,男性多会选择咸味,即使是主食,女性会更偏向甜,西点铺都是以女性顾客为主。对此你会说,因为男人要出力流汗,女人更追求享受。这种说法显然是错的,注意是你而不是我说的。男咸女甜应当是我们的老祖先在狩猎采集时期养成的。

    影响甜咸的因素还有不少,以后再聊。

    各地的口味差异极大,我们想当然的味道,换个地方可能迥然不同。比如豆浆,大多数人和我一样,认为它应当是甜的,因此当我在金华见到咸豆浆时,着实感到意外,虽然之前已有耳闻。

    金华通济桥

    那是在到达金华后的第二天早上。老习惯,将妻子和女儿丢在宾馆里过早,那种星级宾馆的自助餐甜点一大堆,充分为女性客户着想。我则溜出去找老街,这是触摸一个城市历史最快捷的方法。

    在金华老城区通远门外的小码头附近,还有一些几十年前的那种贴瓷砖的旧房子,一楼都是些卖杂货的铺子,乱糟糟的颇有市井气。一家门口围了不少人,门牌上写着:汤溪手工拉面。走近看,一大早也没有拉面,夫妻俩一位收钱炸油条,另一位围着一只硕大的箍木桶忙碌,大木桶是烤炉,烤的是芝麻烧饼。

    烧饼有两种,一种是常见的圆烧饼,另一种长烧饼应当是本地特色,烧饼如同被窝一样,卷成长条,却又不像是别处那种鞋底子烧饼,金华长烧饼两头开口向外翻,为什么这么做呢?

    交钱买烧饼油条,老板娘递给我,强调到下面去吃。不明就里的我就跟着本地人下坡转个弯,原来这里还有个小店,显然是因为沿街店的门面太小,坐不下人。烧饼油条若不配碗豆浆、豆腐脑、稀饭之类的汤水,也咽不下去,于是大家都到这边坐下来吃。

    门口的伙计在忙碌,见我这种外地模样的人,也不多说,向里面努努嘴。这也是很多浙江人的特点,做事利落,初见人却有点冷。

    走进小店,见门边一条长桌,摞着一堆碗。本以为是还没洗的脏碗,却见其他人抄起一只就走,原来这碗里是些许油条碎、葱花和酱油。就这么摞着?这么不讲究?再者我手上有油条了呀,再来这么点油条泡酱油是什么意思?

    拿起一只碗跟着人到外面,递给门口的伙计。但见他用在身前的大桶里舀出一瓢热腾腾的豆浆,高高举起,哗啦啦倾入碗中,白花花喷香的豆浆与酱油激荡,混成一碗黄色且浑浊的汤水,汤水上还浮着些可疑的沫沫,这就是传说中的酱油豆浆?

    接过豆浆,大家就像是在食堂里,端着吃食找地方坐。看看旁边人的操作,原来长烧饼要掰开,夹着油条吃。刚出炉的烧饼面香十足,外焦里软,夹着香脆的油条,口感确实不错。

    再来尝豆浆,咸味真挺重的,豆香与葱花、酱油的味道彼此交织,口味很难形容,只能说很独特,有一种特别的复合香气。我本人喜咸不喜甜,倒也能接受。

    酱油豆浆的卖相不好,不仅是这浑浊的黄色不讨喜,更在于浮着一层沫沫,就像是肉类焯水时的血沫。再一思忖就明白了,这是豆浆的植物蛋白遇盐产生的蛋白质盐析现象。

    为何大多数地方豆浆都是甜的,因为糖不会破坏悬浮态,能够保持豆浆的原有形态。若是加盐,就会出现蛋白质析出凝固现象,即所谓盐析,其实就是豆浆向豆腐脑转化的过程。既然这样,干嘛不来碗浇上卤汁的又好吃又好看豆腐脑?

    我想,只是因为便宜。豆浆加点酱油葱花,比起豆腐脑成本低多了。

    与富足的浙东、浙北平原相比,咸豆浆流行的浙西、浙南都是丘陵地带,土地贫瘠,人口密集,算得上江浙两省最穷困的地区。回到本篇前言的甜和咸。以前,富足地方人才能享受甜,贫困地区的老百姓日常真的吃不起。

    其实,金华根本不缺糖,几百年来,金华义乌人扛着扁担挑子走村串户,做的就是鸡毛换糖的小生意。有糖为什么不吃?因为挑扁担和下田种地的人必须吃咸的,糖是用来换钱的。

    其实,从这碗酱油豆浆的配料就能看出端倪,为什么要加油条碎?买根油条掰进豆浆里岂不是吃得更爽快?说明以前的老百姓吃不起整根油条,油条碎是奢侈点的调剂,烧饼才是主食。如果您读过描述百年前市井生活的文字——比如汪曾祺的散文——就会知道,无论南北,干活的工匠、小店员,能吃到的点心只有烧饼。至于农村呢?我想起一位从小在温州农村长大的朋友,他的向我描述,幸福的生活是酱油拌饭。

    作为对照,读者可以看看笔者的另一篇《寻味中国 65 温州炊饭》,一种糯米饭、油条碎、肉沫和酱油拌出来的小吃,有没有发现它与酱油豆浆颇有相似之处?那篇文章发表后,有温州的朋友告诉我,这种现在看起来很廉价的小吃,在当年也是难得的美食。

    这么评价金华是不是太不客气了。真不是,当我在金华博物馆第一次了解到什么是水稻土和红壤,金华人如何在这种土地上艰难地种植粮食,义乌人为了生存,为了改造家乡的土地而挑着担子去各地做鸡毛换糖的小生意,我才理解为什么世界第一市场竟然诞生在这交通不便的浙西山区。同样,在温州吃过炊饭,看懂了当地的地形地貌,我才理解为什么温州人可以把生意做到全世界。浙江人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打遍世界也难寻对手。

    摄于金华市博物馆

    祖上天天吃咸菜不丢人,张着嘴等人喂糖才丢人。祖上穷,现在靠着自己本事,在山沟里做出了人均收入水平全国第一,才是真牛。

    注:隶属金华的县级市义乌,人均收入水平位居中国大陆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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