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那年我不顾家里人的各种反对，执意要回到爸爸的家里去过年。原因很简单：我从小到大没见过自己的爸爸，一种血浓于水的亲近感想去见一见他。一个从没见面的至亲，就在几十公里之外，我真的甚是好奇。
当然， 家里人反对也是有原因的：16年来他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也没抚养过我，所以心中不免生怨。但是，妈妈和外婆都是善良之辈，从来不给我灌输怨恨的思想，我对于爸爸和奶奶的这些事只是听好事之人提及而已——爸爸早年出了车祸之后生活比较艰难，再婚以后有了一个妹妹，之后又离婚了，带着妹妹和奶奶一起生活。想着这些种种原因，我更没有怨念了，所以到了十多岁的时候，更强烈的想念这些疏远的亲人了。
最终，我坐着车来到了那个我出生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的地方。
第一次见到爸爸，是在大街上——他没有去接我，是小姑把我接到家里的。奶奶在街边摆了一个买小摊，卖各种烟花爆竹。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我看到一个憔悴而瘦弱的男人，微笑着打量着我；第一眼我就知道那是爸爸，只是他的笑充满了客气和疏远，一点也不像电视剧里久别重逢的父女，跟我想象中热泪盈眶的场景更是千差万别，只是打个招呼，深深的对看一眼，没有感动，没有拥抱。
“因为没有在一起相处所以没有感情，而且他出过车祸，外婆说脑子不好使了”，我心里这样想，也表示理解，就不觉得难过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陪着奶奶卖烟花或者被姑姑们接去吃吃饭，很快到了大年三十了。我还是很期待的，在我的意识中除夕夜肯定很热闹了——从小到大，除夕夜亲人们都必然是聚在一起的。所以当天，心心念念等着年夜饭的我，惊讶的发现到了中午依旧没有一个人来准备年夜饭！奶奶和爸爸还在张罗生意！
那还来得及吃年饭吗？我有点疑惑了。 难道不是在奶奶家吃，是去哪个姑姑家吃？然后我又继续等，街上开始冷清，好多人家陆续开始放炮仗了，那是开始吃年夜饭了。我们一家人还坐在大街上继续卖烟花爆竹。奶奶和爸爸枯坐着等客，一点也没有要去做饭准备的迹象。
我实在按耐不住了，问妹妹：“我们不去吃年夜饭吗”？
“去哪里吃？还要卖炮仗呢？”
“那姑姑们不过来吃？或者喊我们去吃”？
“不来，她们自己在自己家吃。”
“为什么不来呢？大姑家在对面，二姑家在楼下而已。”
“……我也不知道，反正她们都在自己家吃。”妹妹也被我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两个人满脸疑惑的对视 。
我愣了几分钟，大脑才开始接受这个事实——没有年夜饭吃！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我也从小跟在外婆摆摊做小生意的，也能理解等客守摊的心情，只是在外婆那里，再大的生意也比不上亲人相聚吃年夜饭的：年前早早的就准备好食材，到了年三十关门大吉，一家老小热热闹闹的从早开始做年夜饭：杀鸡，煮肉，蒸腊肉，做卤味，做蛋卷，炒菜，凉菜......一个平常人家欢乐而丰富的年夜饭，真的是一年到头最大的期盼！
可是我被告知，这里不吃年夜饭的。心里感到委屈：都那么多年没相见，就不能为我休息半天？同时，我为妹妹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而感到难过。所以，我克制了自己，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失落，不想让她觉得尴尬。
我试着理解奶奶艰苦求财的心情，平复了心情，决定自己做一顿年夜饭吃。
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买东西了，回家找到几样食材，我就开始做了起来，遇到拿不准的还打电话问了妈妈。最后，物尽所用的弄了四道菜出来：凉拌折耳根，糟辣鲫鱼，清炖鸡肉，蒸盐菜肉。做好之后兴冲冲去叫他们上来吃饭，奶奶还是要坚守摊位，最后只有爸爸和妹妹来了。
我一直认为，不管家富家贫，只要有条件，年夜饭都要好好吃的，别管吃得好吃得差，一家人坐下来边吃边聊，尽享天伦之乐，那就是年夜饭的意义所在！
不过，我的想法跟这里好像格格不入。爸爸吃饭的速度很快，也没跟我们说什么，他急着去看摊；妹妹年纪小，对过年的概念就是忙，对年夜饭根本没有想法，默默的吃着不说话。感觉两人只是为了配合我完成年夜饭的仪式而已，吃得气氛怪怪的，我觉得我这样做法似乎是打扰到了他们——为了陪我吃饭，奶奶一个人在摊位守着呢！我赶紧两三口吃完，结束了这种尴尬。
那天，我们一直守到了1点才收摊回家，因为12点的时候全城放烟花的时候，生意最好。回到家，奶奶终于能好好休息了，她在碳盆里架上三脚架，把一锅鸡汤鸡肉放上去，放一点蔬菜，边上倒上三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爸爸一杯给我，然后夹菜给我吃，对我说新年快乐；原来，他们是这样过除夕的。
我觉得心酸，但是失落的情绪也一直消散不去。
时间一往无前的走着。今年过年，临近年夜饭时间，大家开始在微信群里发图片抢红包，我看到妹妹晒出年夜饭一桌丰富的饭菜，听到她抢到红包之后欢快的语音，又想到那一年的年夜饭了。
时间，可以在这幸福的岁月里停留久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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