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就这个标题的相关内容做一下说明。
在我小时候,老家会在沟边河沿或者零散地块种这样一种植物,一米多高,淡绿色毛绒绒的圆叶子,有小孩儿脸那么大。开黄花,结顶上边缘带刺儿的圆果子,果子也是毛绒绒的,掰开里面有乳白色高粱米粒儿那么大的籽儿,可以吃,有清甜味儿,成熟之后变成黑色。最后说重点,这种植物到秋天把它从根上割倒,去掉果子和叶子,只把光溜溜的秆子打成十几根一捆,然后沉到河沟里沤起来,那种水不流动的河沟,最好还有淤泥,有臭味儿。过个把月,捞起来,把捆打开,那植物的表皮就可以被顺顺溜溜地剥下来了,撕成宽窄长短不同的丝,我们管这丝叫麻。麻合成几股搓成绳,叫麻绳。麻绳的用处就不说了,见过的人都知道,没见过的我说了也不明白。
当年我们管这种植物叫什么来着?我怎么都没想起来,只记得它的果实叫麻果,经常被我们摘下来掰开吃,吃里面白色的籽儿。难道当时把这种植物就叫做麻果?也有可能。在想写这些文字之前我去百度查了一下,还真查到了,它叫苘麻,还不错的名字,锦葵科一年生亚灌木草本植物。关于苘麻老家还有句谚语叫“麻杆儿打狼——两头儿害怕”。麻杆儿,就是被沤过,又被剥了皮的苘麻秸秆,里面是空的,外面没有表皮拉扯,脆得很,两手轻轻一用力,或者一头儿直接在地面磕打一下就断了,怎么能打狼?可它看起来明显是一根标杆溜直的长棍子,狼当然害怕。
情绪为什么要像沤在水坑里的苘麻呢?这是我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说一说吧,也不见得能说明白,说透彻。
我这个人有许多缺点,比如对人冷漠;比如说话直来直去,经常伤人;比如脾气倔,执拗,很容易就翻脸。这些缺点是老天给我的,改不掉,在尝试过很多次后我放弃了。反倒有一些经常出现的坏情绪,我一直与之斗争,一直想把它们摒弃掉,或者寻一种互溶的方式与之和解,力求衍生出一种新的格局和理念,拯救我的灵魂与水深火热之中。
比如我对家庭没有信心。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就不和睦,我父母,父亲的兄弟姐妹,他们之间都不和睦,我几乎就没见过我们这个大家庭有过其乐融融的时候,一直有战争。家庭给我衣食住处,也给我遮风挡雨,可我就是没有安全感,神经一直紧绷着,我知道风雨随时会起,我随时会变成一片飘零的叶子,或者成为谁发泄怒气的对象,而我却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只能仿佛自己犯了大错一样噤若寒蝉。初中时去同学家,很诧异同学可以和她的父亲那样亲密;她的父母可以那样和颜悦色地说话,一方可以向另一方因为某事而真诚地道歉;很诧异同学在家里可以那样地“放肆”,完全不用看父母的脸色。原来家人之间可以这样啊!这是我一直不知道的。
比如我不敢相信幸福。怎么形容呢?很多年来我就像一只只吐丝束缚自己却一直变不成蛾的蚕,不敢说想说的话,不敢做想做的事,周围是无形的框架,我不敢逾越。也像一只用拒绝和冷漠做刺的刺猬,不是想伤害别人,而是害怕和不相信,害怕欺骗和不友好,不相信外面会有温暖。看到身边的人因为做成了一件事而欢呼雀跃,因为见到了想见的人而满心欢喜,因为家人的进步而满足之情溢于言表,我能够接受,有时也为他们高兴。但同时心底会升起一股疑虑,他们为什么不担心下一件事做不成呢?为什么会想不到相见之后就是分离呢?将自己的欢乐赋予家人的成就之上,是不是很飘渺呢?总之,我就是那种没有勇气及时行乐的人,总有忧虑捆绑住了手脚和心灵,或者说太缺少快乐的能力。
再比如我总是担心未来,不相信生活,也不相信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活得很拘谨,循规蹈矩地做着某个年龄段该做的事。
我的那些坏情绪一直裹挟着我在生活的海里沉浮,我努力挣扎,拼命想摆脱它们,尤其是近今年,抽丝剥茧一般,由原来的无意识变成了现在的有意识,我觉得这是一种进步,一种积极乐观的进步。因此我想,把那些坏情绪比做沤在水坑里的苘麻似乎很合适,它的存在只有我自己知道,从不与外人说,任它在暗地里如何地纠缠煎熬,我仍然坚持着走正常的路。苘麻总有一天会被从水坑里捞出来,空虚的秆子扔掉,断不能用来打狼,剥下来的麻却是无比坚韧,搓成绳子能抵万钧之力,缠在螺丝扣里能防止水或油渗漏,粗活儿细活儿都拿得起来。如果我的坏情绪也能像苘麻沤水一样得到重生,我的世界里阳光就会多起来,笑容就会多起来,我的自信更会多起来。
人有可相信的东西很幸运,被爱,并且有爱的能力很幸福。
至于为什么会有那些坏情绪,来自原生家庭?来自自己的性情?这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努力让它们变成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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