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朝清供一一

岁朝清供一一

再有些时日，就是传统佳节的"过年"了。也似乎，年味已开始飘散于这小城的大街小巷。趁着周末，跟着妻翻箱倒柜，大扫除，虽微微抵触怠工，又奈何。遂，五味杂陈的"过年“情绪，由不得自己。

过年，毕竟不同于一般日子。至少，落在人们心里的，是一份预订的欢喜。

或者，是农耕时代的智慧，一堆辛劳之下，挑拣出来几天悠闲，作良辰美景供上。与黄道吉日，作乔迁之喜，作娶媳妇嫁女一个道理。这些个例，如果大家想要一块儿喜事临门，普天同庆，那么，这一天就叫，过年？

这些，除了依附着一点点季节的痕迹，当然是人为的，久了，便成人文的，而不是必然的，先天的，固体的，器质性的。但，大家约定俗成，有一种期待在里面，就众口铄金了，就甚于固体。

年，就是大家的了，一块偌大的情绪"年糕"，阳光普照，众生普度，每家每户，或者每人每户都可各领得一份，而雅俗共赏？这就是想象与真实的不同，精神与物质的不同。如此，看着我心领的这份年糕，反而有点发呆，免不了想起汪曾祺书里的一个旧词——岁朝清供。

便一起退回到民国么?

那时，大戸人家，或者但凡有些遗风，能讲究起的家户，照例都是案头的、八仙桌的清清雅雅的供些什么。亦若复古的腊梅花、水仙、天竹果？当然江南的风俗为多。可惜我这等粗枝大叶的人，斗转星移又划了时代，是装不出那个文雅模样的。老式的果品点心?  又太过通俗，只好发呆。却心里还是悉悉索索的响动，想我的这一份年的案头，如何也能文绉绉的雅上一回。

终还是别无长物，只好凑一把含混的情绪，作滥竽充数，作模拟的岁朝清供，供于心之案头？况且，这年，总要得过且过，别过期作废了去。

岁朝清供一一

那么，会是梅兰竹菊模样么？ 红红绿绿的，感物喻志，负载些不言而喻的心境。又不免为难，难在心理，既然早去了“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之乎者也的年代，又如何作清雅淡泊状，讨一份自恋?  也只好装模作样在心里模仿着荡漾，但愿不是清蒸鲈鱼的油腻就好。况且，志在哪里，小时候的那一点点痴心妄想？怕是早就玩物而丧了去。

那么，琴棋书画的品质，可好？觉来又是一幅贤德、君子，或者仕女图，作古的泥人塑像。民国的顾随大师说，中国没有西方的信仰，只有迷信，便立一个做人的标准一一君子。却宁是惭愧，平庸到极致的人，饱食终日，又如何借得君子的名份。做个自由而未必自在的浪荡客？也还沾点边吧。

有先哲说，人性的进化是很漫长的。还有另一层言外之意——人性，或者短暂的倒退、迂回，都是有可能的。除却物质因素，我们有多少理由，有多少自信，有多少勇气，有多少耐心，堪与古人相提并论，去说后来必居上?不由得汗颜。

呵呵，虽然美好的初衷，还免不了说些不登大雅的私房话，说时间都去哪了? 的口水诗，说 “还未年轻，就已老了。”的虚荣，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老气横秋的句章。不过是一份人造的成本低廉的热闹罢，作庸人的堂而皇之，避难所。还要信誓旦旦，附庸风雅? 也简直岂有此理。

不知不觉，年的案头，竟是一股怪味豆的感觉，一缕不合拍的淡淡烦忧，而不是沉香一炷。所谓人生，一不小心，两鬓斑白，最怕被问道：何不食肉糜乎？好在，过年，一年一回，也当然的宁缺毋滥，若李自成那样，天天过年，就不妙了。山珍海味，还是物以稀为贵的好。

岁朝清供一一

岁朝清供，戚戚心。思来想去的，年竟然是一只偌大的容器，除了满载祝福和虚妄，也还能原谅我这份凌乱的俗念。只是这样一来，清供，不再“清”供，可惜了这份好语境。

"山村闲来无甚事，插支梅花便过年。”

早已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但不要有像小时候的事，跟在大人的屁股后，一家一家的走亲戚，讨点压岁钱？物质丰沛的今天，总要有移风易俗的动念，万不可整整齐齐的穿戴，面面相觑的表情，却很有混吃混喝的嫌疑。乏味之极，劳民伤财，又浪费去一派美好的愿望。

于是，"过年"到今天，似乎落荒至一个越来越中看不用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