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行仓库”顾名思义是四家银行的联合堆栈，这是民国期间的事儿。仓库位于上海苏州河北岸，旧属闸北区境内，东接西藏路桥（老上海人称之为泥城桥或垃圾桥，1943年改今名），西临乌镇路桥。仓库与苏州河防汛堤之间是狭长的光复路（和光复西路）。光复路紧贴市区内苏州河北一线。光复路曾留给我不好的印象。路面高低起伏、坑洼不平不说，临近被严重污染的苏州河更是一路腥臭。
光复路以北地区，曾是老上海人鄙夷的“下只角”（当然今非昔比）。区内居民多是战争期间逃难来的苏北难民及后代，受教育程度低，多从事个体劳动或成为产业工人。因此，光复路北沿建筑杂象丛生、毫无规划。稍好一些的是纵横的石库门建筑群，而更多是低矮丑陋的居民自建房。相对地，“四行仓库”在光复路上显得特别威风了。印象中“四行仓库”真是一座大仓库。门前的光复路上装卸货物的各种大小车辆拥挤不动，三轮两轮交错相杂在四轮之中。喇叭声此起彼伏，人声鼎沸，红尘滚滚。
2014年“四行仓库”被重新规划，在政府宣传口径正视了国民党军队在抗战中起了作用和做出贡献的多年后。“四行仓库”正真被老百姓熟知起来，还是拜去年管虎导演拍的那部叫《八佰》的电影。
我小时候没听说过“四行仓库”。稍长一点被它门前扰攘的环境惊到了，知道它是一个批发文具的所在。后来受了教育，有位国军将领，叫谢晋元的，曾带领一支部队在那里与侵华日军进行过一场战斗。终于能与印象中的“晋元中学”、“晋元路”对上号了。但我始终没进入“四行仓库”，就像北京人没去过军博、杭州人没去过岳王庙一样。
去年，因电影《八佰》掀起的参观“四行仓库”的人潮巨浪，我也未泛舟其中。我耐着性子，懂得错时避峰的好处。所以，待今年“四行仓库”的热乎劲儿过去后，我便欣然前往了。
四行仓库西墙
“四行仓库”西外墙部分保留了当年日寇用枪炮轰击的痕迹。“四行仓库”之战后，仓库恢复了旧用途，整栋建筑的伤痕处均被填补。由于后补的砖块与原先的砖块有色差，所以，2014年在恢复西外墙战伤痕迹的时候，便很容易了。墙上的枪眼是当年日寇机枪所射。目前西墙上仅显现出420多孔枪眼，指代当年守仓库的国军人数，为了使纪念更加深切一些。
“四行仓库”守卫战准确时间是1937年的10月27日至30日，整整4天时间。情节大体是37年8月13日蒋介石在上海对日军主动发起了攻击。之前，蒋介石已将中央军的王牌部队，包括三个德械师和宋子文的税警总团等精锐集结到上海。之后各地方军的主力部队逐次来沪，国军前后七十余万加入战场。在国军对日军发起攻击时，日军在上海只有5万海军陆战队。日寇凭借坚实的工事和优良的武器阻挡住了国军的轮番进攻。后日寇增军到二十余万，转守为攻。双方在淞沪经过三个月鏖战之后，国军死伤二十多万，撤出上海。日军伤亡4万余占据了上海的华界。当国军在淞沪战场渐显疲态，无力回天时，德械88师孙元良师长（台湾演员秦汉的父亲）在“四行仓库”留下一个营的兵力计420余人（对外称800人），由524团副团长广东人谢晋元带领阻击日军。孙元良之所以选择“四行仓库”的原因是仓库背靠租界，且建筑结构坚固。仓库是战时88师指挥部所在地，储存有大量弹药和物资。
蒋介石在淞沪抗战中战争牌打输了，他要再打一张政治牌给所有人看。他希望留下一支部队作顽强抵抗，以展示中国军人抗战之决心。“四行仓库”隔苏州河的对岸是英美人的公共租界，国军要在外国人眼皮子底下打一场仗，希冀博得国际同情和支持。
蒋统治下的中国积贫积弱。有晚清和北洋时期遗留下的政治、军事、社会等一系列问题，也有蒋介石个人局限性和国民党政府自身建设问题。一个贫弱的农业国与一个富强的工业国之间的战争，如同两个不同等量级拳手之间的较量。对日寇的侵略，蒋别无选择地在国际上找靠山、抱大腿，实在出于无奈。
从晚清始，日寇对中国步步紧逼与蚕食，中国已退无可退。蒋介石明了中日之间必有一场大战。虽然他从1927年起名义上统一了中国，但国内新军阀林立，矛盾重重、民不聊生。国力尚未恢复，不足以应付一场现代化战争。但日寇咄咄逼人，不断考验蒋的忍耐力，触碰中国人的底线。蒋的一次次避战退让更助长了日寇的嚣张气焰，也在国内激发了众怒，人民一致要求停止内战，团结抗日。蒋数次寻求“国联”的帮助，希望英法为首的西方大国能遏制日寇的侵略势头。以“李顿调查团”那类的绥靖主义者为典型，中日战争前期，西方列强对中国的支持始终扭扭捏捏。
蒋介石明知西方世界的许诺和那些所谓国际公信力是靠不住的，但他只能委曲求全地周旋于各种矛盾中，实属不易。蒋的狼狈样让人深怜之，亦深恶之。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共领导层在蒋的抗战失败中认清了国际社会的伪善嘴脸。中国要发展只有坚定地走独立自组的发展道路。只有自身强大，才能让中国长志气，才能在国际上赢得尊重和敬畏。
再说回“四行仓库”之战。虽说留下坚守的是国军精锐88师一部。但由于之前2个多月的淞沪激战（这场战争被称为东方的凡尔登绞肉机）。最早的一批士兵已经伤亡殆尽。88师后来不知道补充了几次兵员。兵员素质与最早一批士兵已不可同日而语了。进入“四行仓库”的四百多人中有一多半是从湖北通城县调来的地方保安团。很多人是大字不识的文盲。守仓库时发生一件事情，这些士兵拿仓库中存放的“桐油”炒菜吃，导致多人患病。
桐油炒菜
代写遗书
就是这只兵源素质不高，七拼八凑的队伍，居然被谢晋元团副带成了虎狼之师。在4天战斗中，他们多次打退日寇的进攻，毙伤敌200多人，自身伤亡仅30余人。这个伤亡比在14年的中国抗战中也是屈指可数的。
战斗场面
陈树生舍生炸敌
杨惠敏送国旗
进攻4天未果，付出大量伤亡，日寇不断要求英国人给蒋介石施压，让中国军队撤出仓库，否则日军进攻炮火将威胁租界。“靠山”发话了，蒋介石不得不权衡。再者，他认为“四行仓库”之战已达预期目的。10月30日，蒋介石通过孙元良命谢晋元部撤离“四行仓库”。但是，这些抗日英雄们当时不知道从他们撤离仓库时，他们一生的悲剧命运已经开始了。
由于英方对日寇的绥靖主义政策，他们要求进入租界的谢晋元队伍全员缴械。士兵一旦放下了武器，有时连平民都不如了。谢晋元执意不肯缴械，然而又是蒋介石下令，谢晋元等人被迫交出武器。除了在租界里治疗的个别伤员，英方将剩余300余名战士集中到现胶州路余姚路的“孤军营”统一管理。其实就是被软禁了起来。纵使放下了武器，谢晋元依旧带领士兵们每天出操训练，做工习字，保持军人风范。一旦国家用得上，这支部队拉出去还是一支虎狼之师。
不幸的是，谢晋元出师未捷身先死。1941年4月24日，在他37岁生日前2天，他被4个叛徒部下杀害于“孤军营”中。“四行仓库”抗战纪念馆的序厅中展示了一封谢晋元出征淞沪战场前写给妻子的告别信，殷殷切切之间竟成永别。
展馆序厅
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进入租界。将“孤军营”中战士全部抓捕，送到各地充作劳工或关押，最终有二百多人被折磨致死。抗战胜利后仅余一百多幸存者，有的在“孤军营”旧址，谢晋元的坟墓旁搭草棚为老团长守灵；有的回到家乡，自此隐姓埋名到终老。直到今天，守卫“四行仓库”420余人中的许多人都没留下名字。至今我们还在寻找他们。希望有相关讯息的人能提供他们的名字。
向那些在抗日战争中献生的有名和无名的烈士们致敬！
战士姓名墙，有88D字样的空格都是无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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