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的一天,我爸拿回家一棵小树苗,说是苹果树,村里分的。
至于是因为什么缘故给村民分果树苗,我爸没说,我也不关心。
苹果树苗细长细长的,长着几个光秃秃的枝条,树皮呈灰褐色。
我家有杏树,麦子黄时,结一树又小又酸的杏子;有柿子树,在秋风乍起的时节,挂满我不爱吃的柿子。
我家没有苹果树,村里也没有。我所吃过的苹果,都是从集市上买来的。
与毛桃、枣子、杏子、柿子这些随处可见的果子比起来,苹果因为稀缺,因为要花钱去买,就显得有种高贵而奢侈的感觉。会结苹果的苹果树,给我的感觉也是如此。
我爸带回来的这棵苹果树,是我头一回见到的苹果树。我想象着它迎风生长,结满一树通红苹果的样子,我伸伸手,踮踮脚,就能摘下一个,大口大口地咬到甜脆多汁、几乎可以遮挡住我整个面部的苹果。虽然只是想象,但是那种幸福感特别真实,充盈我的内心。我特别开心。
我爸把苹果树苗朝地上一扔,说:“要它干啥,难能长个果子!”
我爸的态度令我诧异,刚才的幸福感也如退潮的海水一般,快速回落,因失望而产生的寒意从脊背生起。
“为什么不会长果子?”我问我爸。
“咱这根本就不是长苹果的地方。”我爸说。
“就试试不行吗!”
在我的坚持下,我爸将苹果树苗栽到屋后的一个角落。
那里背阴,只在上午的时候,有一点阳光,大部分时间,都被房屋的土墙挡住光线。
土质板结。我爸用铁镐挖树坑的时候,显得特别费力,挖出的泥土也是那种看起来没什么营养的黄土。我觉得前院路边的粪堆边,应该很肥沃。可是,我爸能同意种已经不错了,我觉得不应该再提过多的要求。
我经常去后院看苹果树。估计除了我一个人,再没有其他人去留意这棵不起眼的小树。
春天的手多么柔和啊,它轻轻一拂,苹果树就发芽了,很快长出叶子。
苹果树的叶子很好看,那是心的形状,哪怕它生长于很多树木中,你也可以从它那与众不同的样子,很快将它认出。同为绿叶,它的绿也显得较为独特,那是一种清新典雅的绿。
苹果树开花了。苹果花多么漂亮啊!绽放的花瓣,洁白明亮,宛如白缎;欲开还闭的花蕾,柔嫩小巧,紧紧裹着玫瑰色的外衣。
望着繁花似锦的苹果树,我的内心充满幸福感,期待着它结一树累累的果实,似乎已经提前感受到了那种丰收的喜悦。
我常常在深夜醒来,想起邻居二娘讲过的蛇会缠树的话,担心会不会有青花、红花的大蛇趁着夜深人静时,悄悄缠住我弱小的苹果树,在细瘦的树干上,不断地扭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柔软身躯,从洁白的苹果花里探出邪恶的头,不断地吐着瘆人的蛇信子。想到这些,我就担心不已。
刮风下雨的夜晚,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风吹过时的呜呜声,也会想起苹果树,想着苹果花会不会被雨打落,从而少结许多果实。
花谢了。
不是应该有果吗?
但是,没有,连一个果儿也没有。我很失望。
我爸说:“我早就说过了,不会结的。咱这地方,就不是长苹果的地方。而且那个地方也不得阳光,土不壮。也没人管过它。”
“可是,它明明开花了啊?”我很不甘心。
“那都是谎花。就是不会结果的花。看着是开了,却不结果。”我爸说。
我把种苹果树的前前后后想了一下,觉得我爸的话有道理。
苹果树被种在一个本就不太合适的地方。
我空怀着收获果实的愿望,却从未给过它实质的关怀,比如在干旱少雨的日子给它浇浇水,在合适的时候给它松松土、施施肥,或者请教一下会种花草果树的我大爷,应该如何栽种、培育一棵苹果树。
当然,可能我做了,它也不会结果实。不过,谁又能知道呢?
反正,那一年,它确实没有结苹果。我失望了一阵,随着时间流逝,逐渐释怀,不再关注,继而将它忘记。
多年后,我想起生长在屋后角落里的这棵苹果树,后来好像是不见了,是被挖去了,还是枯死了,我不知道。
在我忽略它的那些漫长时光,它到底有没有结出过一个苹果,我也不知道。即便是结了,也与我无关。总之,我是没有看到过它的果实。
注:图片来自网络,向作者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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