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几天去听了冷门歌手中孝介的演唱会。有多冷门呢,“演唱会”上似乎没有一个人像常规的歌迷那样带写着心爱的偶像名字的灯牌(我当然更不会带了);歌手中孝介从登场起全程没有换过服装;用半生不熟的中文,一个人坚强地和同样听不太懂他半生不熟中文的观众互动;唱几首转过身去,就在舞台上拿起瓶子喝口水接着唱;身为“歌迷“的观众们似乎也非常业余,好几次(大概因为听不懂日语)在歌手演唱的中途误以为唱完了所以鼓掌,结果中孝介接着唱完最后一句,观众又鼓一次掌,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其间,中孝介还在台上当众提裤子一次——不是我抓着这事不放,是事后看到微博上很多人都说,我才意识到并不是我的反应太敏感,大家都觉得这个歌手挺呆萌的。
然而尽管是这样的一个歌手吧,他的歌却总是打动我,已经不记得第一次听到《各自远扬》是在什么场景下,总之一下子被歌曲悲伤的气氛打动了,不论是唱腔,还是旋律和乐器,甚至“各自远扬“这个歌名,一直觉得”哀而不伤“这个词里包含着东方人所欣赏的那种克制和优雅,我觉得正是中孝介整首歌的气质,没有撕心裂肺的表达(很多流行歌曲常干的蠢事就是撕心裂肺,让人听了觉得……很不体面),陷入悲观情绪中的人需要的不是有人在旁白加油鼓励说”快坚强起来,快振作起来“,而是一句”我理解你的感受“,所以这种清寂悲伤的声音,让人有种心灰意冷之后放下一切的松懈感。
我有个朋友也喜欢中孝介的歌,我们碰巧发现彼此也喜欢杨显惠的小说《夹边沟记事》,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爱好让我们产生了相见恨晚的感觉(当然或许是我单方面相见恨晚,只不过这样说显得唬人一点),这位极端的朋友表示,一定会在我的葬礼上放这首歌,因为一首歌,我的葬礼被一个人热切地期待,不知道是我的荣幸,还是这首歌的荣幸,人们都说活在别人的期待中有很大压力,其实要死在别人的期待中,也是蛮有压力的。
中孝介还有首歌是《夏目友人帐》的片尾曲《夏夕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想起你时,夏日草木,清和香气。大概是这首歌的味道了。黄昏草木慵懒的气味,温柔而又舒适,可以作为中孝介作品入门来尝试,毕竟《各自远扬》其境过清,好听得让人想自杀,像我这样,情绪不好的时候还特别喜欢听负能量歌曲的心理,的确是委婉了一点。
二
我以为自己至今听过最精彩的一次演奏,既不是在气势恢宏的演唱会上,亦不是来自德高望重的音乐界前辈,而是静安寺前碰到的一个流浪汉吹奏的笛声。
两年前我大学毕业,上午刚在明故宫老校区参加完毕业典礼,下午就匆匆忙忙坐高铁赶到上海,因为我们的一档节目要在上戏开工了,需要进行发布会的准备工作。
酒店在上戏一街之隔的马路对面。曾经看汪曾祺文章讲到上海本帮菜“浓油赤酱”的风格,于是便一心想借工作间隙到附近小店里尝一尝。
刚出酒店门就下起了雨。幸而雨势不大,于是便没有撑伞,信步往前面走去,在一条小巷子里终于得偿所愿,要了一份葱油拌面,和一小份暖呼呼的馄饨。热乎乎的汤面驱走了寒意,小店的阿姨见我盛赞味道好吃,又赠我一叠自家腌制的小菜,吃得心满意足方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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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小店的门遇事有点大了,于是我便抄近道准备回酒店,走出不远,突然听得一丝清越的笛声从前方飘来,笛声在这弥漫着现代都市气息的大上海显得格外突兀——但是好听。
初听以为是哪家店放的音乐,但听音色的穿透力就知道绝非音响器材播放出来的声音可比,况且刚吹的时候断断续续,后面才渐渐连贯,我不知不觉就循着笛声往前走去,想看看到底是谁。
走到静安寺的山墙下,终于发现声音的出处,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屋檐下避雨的地方手捧一支枯笛吹奏,眼前马路上纷杂的车流和不时飘到檐下的雨丝完全没有干扰到他,老人闭着眼睛吹得很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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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讶异的是他吹的曲子:《西游记》插曲《女儿情》,“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说实话在街头碰到这样演奏乐器的流浪汉不在少数,通常都是乞讨界名曲《流浪的人》之类,稍微有点文化水平的能用二胡演奏《二泉映月》,但是吹笛子的我是第一次见,能把笛子吹得这么好这么投入的更是从没见过,他选的这首曲子就更是意外之喜了,清瘦哀怨的笛声伴随这潇潇暮雨在大上海车水马龙的街道飘散,不由得就触动人一律愁绪,几步之遥就是静安寺门前出售香火的窗口,或许是天气不好,或许是接近晚上,寺前的游人已经稀少,稀稀疏疏的几位香客也被这笛声打动,都驻足山门外细细赏听。
后来去了很多地方,接触各种节目的原因也听过不少歌手的演唱会、现场,但是要让我回想哪一首音乐最触动人心,竟然还是只能想起那个飘着小雨的傍晚,在静安寺前听一位流浪汉用笛子吹的半首《女儿情》,虽然到现在已经分不清是被那笛声打动,还是被演奏者物我两忘的禅意打动,反正心底里总觉得,在静安寺前吹奏此曲,有着特别的意义。
当然我没有去深究他的用意,有些事情不适宜了解得太透彻,就这样保留一点带着浪漫主义的猜测,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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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去年7月份搬到香山去,住的地方距离西山森林公园已经不远,每天晚上吃完饭,可以沿着骑行的绿道散步,路两旁的木芙蓉开得很好,月季和雏菊也次第盛开,一路上鸟语花香,实在是一天中最闲适和享受的时光了。
想起一本书上说,刚毕业的前两年,人刚刚走上社会独立生活,但是又离开了学校和家庭的庇护,没有亲情也没有爱情,是人生中最孤独的一段时间。我不太擅长交际,在北京又没什么朋友——有也不敢常常去叨扰,周末的时候最惬意的事情就是沿着绿道散步,耳机里一直单曲循环的是一首来自北欧歌手的《riverside》,那种轻描淡写的清寂孤独刺入骨髓,却又让人着迷。
刚毕业的时候喜欢逛菜市场,我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于是回家按照菜谱或者心里突发奇想的主意做很多菜,可是做好满满一桌菜,一个人坐到桌子前端起碗,会突然觉得菜都不好吃。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有一次我从长沙赶回学校参加考试,当时正是毕业季,晚上躺在宿舍,突然听到远处飘飘渺渺地传来口琴的声音,吹奏的大概是初学者,每个音要停顿好几次,断断续续中听得出吹的是李叔同的《送别》: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仔细一查,听到那口琴声可巧是2014年5月26号,距今已整整3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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