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个文化人,一手大字练得不错。在父亲的家族里,春联等的就是母亲。
一碗墨,一支笔,裁好的红纸铺开。
枣树要贴“枝繁叶茂”,吽棚应挂“牛羊满圈”,柴房必写“小心火烛”,堂屋有“福”,大门的楹联……母亲穿着呢子大衣,戴着酱色围巾,右手执笔,左手捏着右袖口,认真写大字的样子,似乎就在眼前。
五爷离得最近,五婶的嘴最甜,母亲通常是唠着嗑、笑着写完的;四爷火爆脾气,四奶叽喳皮,母亲被炒得心慌,写得磕磕绊绊,上联、下联总不得要领;三爷、三奶软绵绵,母亲和和气气,恭恭敬敬编对子;二爷能掰乎,二奶高又壮,母亲挣扎在二奶的虎目威压下,四平八稳写得不出错,但绝对不出彩;大姑奶、小姑奶、……母亲像考试。
爷爷、奶奶,自家人,不催不催,笑着炕上等。母亲总要留一手,一挥而就,撒豆成兵,精彩对子瞬间就来。
过年,似乎就是母亲一展身手的年。
而今,近八十的母亲,早已弃笔。父亲的家族搬迁,也入了新宅。老宅早已无人,空留着枣树粗壮、吽棚肥地、下马石也看不出花纹了。
抽屉里,母亲仍保存着狼毫。密封的袋子已经很旧,捆绑的皮筋也不知换过多少,东西整来整去的,都没舍得丢弃。
在母亲的心里,自己该有这样的纪念。
当孙子开始有书法课,母亲的兴致突发。五十年前的狼毫,饱蘸黑墨,潇潇洒洒一片。虽然字迹已不能描摹,甚至歪斜,但一挥而就的却是母亲的心——饱含着曾经的骄傲、欣悦、喜庆与幸福。
年,新年,扎在每一个人的心底,也许都是一个久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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