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我病了。
他这么说是因为我告诉了他一个事实,我告诉他我能看见鬼。
可是我没有骗他,说这话时我的鬼就在我胸前的口袋里,它用爪子紧紧抓着我的衣服,每根指甲都嵌入我肉里。
但医生不肯去看我的鬼,大概是因为他正忙着看他的鬼吧,他的鬼就在他手里,伸长了舌头正在舔他的眼球,鬼的舌头是有倒刺的,一粘上眼球就很难移开了,我也天天被舔,我知道的。
医生不肯听我说了,他摆摆手让我出去,说我是精神疾病,不应该挂外科,我再不走,他就要报警了。
于是我起身走了,现在鬼的爪子已经捅进我肺里了,我呼哧呼哧的喘气,就像台快要报废的风箱,我想挺直身子,但是我做不到,因为鬼的尾巴正勾着我的脖子,稍微一挺就酸疼的不得了,向后仰还会嘎吱嘎吱的响,我知道我快死了,虽然谁都不信。
我走出了诊室,关门前还听到医生的鬼钻进了他的喉咙,借他的嗓子发出痴呆一样的笑。
我的鬼我走进候诊大厅,人们在消毒水味的空气里大声咳嗽,挤来挤去的挂号,有些大声叫嚷,其他的都在看自己的鬼,这时侯的人总是格外安静,因为鬼麻醉了他们的大脑,把他们的思维从头上抽出来,扔进一些乱七八糟五光十色的东西里,然后把獠牙插进他们空空的脑壳,啃食他们已经退化萎缩的大脑。
这些我都知道,因为我能看见鬼,但那又能怎么样呢?我自己的鬼也已经长进了我身体里,啃光了我半个脑袋,触角缠死了我的耳朵眼睛和嘴,我看不清路,听不见人声,也说不出人话。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能听到它一根根咬断我的神经,然后像嚼馒头似的嚼碎我的脑皮层,边嚼边哧哧的笑。
当然,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能看见鬼的,最开始我见到我的鬼时,它的样子可爱而善良,每天都让我很开心,我带着它去任何地方,只看着它只信它说的话,在它面前所有亲人朋友都变得微不足道。那时候我那么幸福,如果我永远看不到它的真面目,是不是也就能一直这样快乐到死?
我走出了医院,茫然的看着四周,四周都是人,每个人都有鬼,鬼在他们的包里,手上,耳边。有些还在体外,但大多数都已经深入体内了。这些人大多不完整,有的眼球上糊满了鬼的唾液,有的脊柱已经被越来越胖的鬼压弯了,但他们都是笑着的,不对着任何人,只对着他们的鬼,笑容像一个空洞,被咬松的眼球从眼眶里滚出一半,晃荡在他们浮满油脂的脸上。
我的大脑又被撕下一块,其实它不该这么着急的,我摆脱不了它,这点我和它都知道。
至少活着的时候肯定不行。
红灯了,我费劲的眯起眼睛,看清正全速十来的大货车,然后猛的推开人群,跑向了马路中央。
我听见尖叫声,刹车声,还有全世界的风声,身体被甩上半空,鬼被挤出了我的身体,发出尖锐的嚎叫,然后在柏油马路上摔的粉碎。
真疼,真好,就好像我真正活着时一样,我想。
海潮般的疼痛涌进我大脑,又跟着血液漫过全身,我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感受着碎成一团的内脏迅速衰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指尖,颤抖着,一下一下敲在滚烫的马路上,正午的太阳那么耀眼,我感觉自己宛如新生的孩童。
视野被黑暗彻底淹没之前,我调动最后遗留的神经,仰头看着天空笑了,笑的清醒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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