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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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皮囊这俩字，总是会想起那个90多岁的阿太。阿太是个很传奇的人，是个很特别的人，反复品读阿太，总能读出一些似曾熟悉的味道。

阿太看别人宰鸡，几刀下去那鸡还在扑棱着，阿太上去提起那鸡，狠命地摔到地上，那鸡挣扎了两下咽气了。

阿太的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别人胆战心惊，大家都觉得这个老太太是个狠女人，是个狠角色，老太太轻飘飘地说一句话：别让肉体再折腾灵魂了。

对的呢，肉体只是一副皮囊而已。

是啊，别让肉体再折腾灵魂了，如果己那鸡真有灵魂，应该感谢阿太这番救赎吧。

看这一段落，听这一段时反复回放，总觉得这些场景熟悉，好像某些刑场画面。刑场上要受刑的人，时辰已到大多会对行刑人员说：来吧，给我个痛快的。

某些影视剧中也常有一些场景和画面，仿佛是自己的灵魂对这一世皮囊的告别，又或者是对另一世皮囊的邀约：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干净利落地告别皮囊，让灵魂可以更轻盈去向高处，这大概是临终人自知必然要走，所以期盼着的，也是行刑人员的一番成全。

在阿太眼里，肉体是一副皮囊。太多人把这副皮囊太当回事，而忽略了灵魂，那是阿太看不惯的，也是鄙视的。

90多岁的阿太说，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会用肉体的人才能成才，这是阿太对重孙子黑狗说的话。

村里人都知道阿太年轻时就是个狠人，为了想让孩子学游泳，亲手把自己的儿子推到湖里去，看着那娃在湖里扑腾，当别人惊恐地把娃弄上来时，过几天阿太又把儿子推到水里去了。

阿太是个母亲，也是个狠人，自然知道会用肉体的人才能活的好。狠心地把儿子推下去，逼着儿子本能地泳，多了一项游泳技能，活路就多一点啊。

肉体只是一副皮囊而已，这是阿太的座右铭，年迈的阿太总是竭尽可能地使用着自己的肉体。

90多岁的阿太，去城里要返乡时执意用脚步丈量那段青石板路，后辈们好心以孝顺的名义要开车送，阿太坚决不让：要么我自己走，要么你陪着我走，反正我的脚是用来走路的。

阿太切菜也是真狠啊，某一天子女们听见厨房里的动静，阿太用刀剁菜时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头剁伤了，一众子孙惊慌失措，急忙把她送到医院，阿太倒是淡定自若，看着大夫在那缝合。

阿太要走的时候，重孙黑狗正在外地读大学，没有文化的阿太说话蛮有哲理，她告诉黑狗说，死就是脚一蹬的事，黑狗你要真想我呀，我也是知道的，没有了皮囊，灵魂更自由，你要真心的记挂，我就常常看你。

肉体只是一方皮囊而已，大多医院最顶层一般都有特别的病房，那是重症监护室，在那里的人大多二十四小时里，一天二十三小时半，和冰冷机器相伴煎熬。

某些重症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段皮囊备受煎熬，子女们以爱之名，以孝顺之名，灵魂承受着肉体带来的痛楚。

87岁的患癌老人玛丽莲，在经过一次次治疗化疗，承受各种身体之痛之后，最后一线希望的那特殊药品，也证明无效果了。

玛丽莲想告别身体那皮囊，给自己的灵魂自由。坦诚地和身边相伴几十年的老伴说明情况，说自己实在太累了想歇歇了。

玛丽莲话一出口，欧文亚龙自然听得明白，玛丽莲这是和自己要告别呀，欧文亚龙自然是万般不舍，各种牵绊，他想让玛丽莲再坚持一段时间。

玛丽莲轻轻叹口气说：亲爱的，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努力保有这副皮囊，一次次的治疗，一波波的化疗，无尽的恐惧害怕，没完没了的病痛折磨，你能想象吗？我是为了你在挣扎着努力活着的。

世人都想亲人家人长长久久地活着，都想团团圆圆着，以爱之名央求那受病痛折磨的人，再撑几天再陪我们几天。

爱真能创造奇迹，强烈的爱能把濒临死亡的家人爱人换回人间来，皮囊又鲜活起来，灵魂又灵动起来，家人亲人团圆幸福，那是爱的力量，也是医学力量。

医院里见证了太多的奇迹，那些起死回生的画面是医学的奇迹，是爱的创造，灵魂和肉体再度结合的佳话，太多太多。

医院也有太多的悲剧故事，数不胜数，此起彼伏。关于皮囊和灵魂的悲苦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亚龙尝试着站到玛丽莲的位置，去感受玛丽莲的病痛折磨，才真切意识到以爱之名央求那个人再多活几天，实在太自私。

87岁的玛丽莲真实表达诉求，一辈子从事心理学的欧文亚龙一下子缓过神来，握住了玛丽莲的手，流着泪抚摸着那双牵了几十年的手，轻轻地点头同意玛丽莲申请安乐死。

玛丽莲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坦然和朋友们和家人们一一告别，从容地处理着自己的后事，甚至筹划着自己的葬礼，幸福地从容地和自己的皮囊告别，灵魂轻盈地去了另一个纬度。

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有灵魂相通的人，那实在是幸事。

这世间，无形的决定着有形的，从来都是真实不虚。

灵魂是无形的，肉体是有形的，有形的肉体只是一副皮囊而已，灵魂才是决定皮囊的价值根本啊。

我家的阿太是我爸爸的奶奶，爸爸的奶奶终年时到底是100多岁还是90几岁？没有人记得清了。

晚年的老太太，忌讳别人问她的年纪，老人不愿意说别人也就不问了，总之老太太是个高寿老人。

老太太要走的那些日子，想来心里是明白的，也是有计划的。

老太太拄着拐杖到我家去，我妈妈是老太太的孙媳妇，她告诉孙媳妇想吃孙媳妇的手擀面了，妈妈特意用鸡蛋和面为她煮了手擀面，老太太吃的很开心，称赞孙媳妇的手擀面好吃，还对孙子，孙媳妇说了感谢的话，说这么多年他们都是孝顺孩子。

爸爸对他奶奶能拄着拐杖到他家里去，非常诧异，因为那段时间老太太已经患上毛病，好长时间不出家门了，当老人拄着拐杖去并不远的我家时，大家都以为老太太的病好了，都说老太太又熬了一关。

那几日拄着拐杖的老太太。似乎又恢复了活力，还去熟悉的人家去坐坐了，说说家常，说说孩子们，大家都以为老太太又活过来了。

老太太还特意问起了我，我是她的重孙女，初中住校一周才回家一次。老太太念叨着盼着我周末回家，老太太还说想念我这个重孙女了。

爸爸的爷爷是私塾书先生，爸爸的奶奶虽然没上过学，但跟着老爷爷也大体识认个字的。都说她是通情达理的人，但是最后老太太告别这皮囊的方式，却让后辈子孙们多了自责。

老太太终究没等到，我这个住校的回家来，某日夜里用自己的裹脚布吊在门上走了，去找那一世的老爷爷团聚了。

住在邻家的二奶奶，早上开门时发现了老太太已经上吊走了，惊恐着大喊。

众子孙们纷纷诉说着这几日老人家的各种表现，原来这老太太挨家去看望孩子们了，同样说了一些告别的话，也都说了感谢的话。老太太家的子孙们都是孝顺孩子，老太太逐一表达了感谢，是想告别这个世间呀。

老太太曾经说过，自己活的时间太长了，不能再活了，要不到那边你们的老祖啊，都认不出我了，我得去找他们了。

爸爸的奶奶以那样的方式告别了肉身那副皮囊，让一众子孙们感觉很是自责，每个人都检讨着。

整一个家族都是以孝顺的，老人家那样的方式走了，外界也有一些风言风语说着，但终归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的一言一行，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老太太在临走的时候，这家坐坐那家聊聊的时候，说的是这子孙，那子孙的孝顺的事，老太太眼里嘴里后辈子孙都是乖孩子，都是孝顺孩子。

老太太一生能干要强，几乎没啥毛病，只是晚年那段时间。身体有点小毛病，可能终究是年纪大了，用药效果并不太好，常常遭受皮肤瘙痒的折磨，苦不堪言。

因为老太太身体不舒服，一众子孙们常常会去看望她，老太太会觉得皮肤瘙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或者也是说不出口的大毛病。会觉得子孙们常常，耽误上班的干活的活计来看望，似乎影响了孩子们的正常生活。

老太太一生没生过啥毛病，没有人特别伺候过，最后那段日子依然是坐在桌前，和一众子孙们一起吃饭的。

老太太终究是自己选择，从容地告别肉体束缚，以那样的方式结束了这九十几岁或者一百零几岁的一生，去往了另一个世界，去到老爷爷那边去报道了。

又想起来书中阿太的那句话：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

2023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