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阳光正好,我把被子洗一洗晒一晒。自己家种的棉花还是暖和,我已经盖了二十多年了,今年把它送去弹一弹,拿回来像新棉花一样,软软的松松的,盖着睡到半夜浑身冒汗。被子是妈妈为我结婚时特意缝制的,历经五百多里路来到我身边,在南方湿冷的冬天温暖了我的美梦。
缝被子在家乡摘棉花也是快乐的事。从干枯褐色的壳里,小心翼翼的把盛开的洁白棉花拉出来,放在随身携带的干净化肥袋子里,注意不能沾上草和枯叶。我一边摘棉花一边哼着小曲,偶尔抬起头,碧蓝的天空中飘浮着大朵的白云,我欢叫着:“妈,你看天上的白云好像我摘的棉花啊!”妈妈抬起晒得黑黑的脸庞,微笑着点点头:“唔,还真像。”
摘回来的棉花,拿一点到集市上去卖,剩下的脱去籽弹一弹,就给家里人做棉衣棉裤棉鞋。
我最喜欢在冬天农闲时看妈妈和姥姥做衣服了。姥姥手巧,棉衣棉裤都是她做,她拿一把大剪刀把布”咔嚓咔嚓”裁好,棉花均匀的铺在上面,然后穿针引线把边上缝好 。
她眼神不好,针眼有时看不清楚,穿针时东歪西斜的线穿不进去,我在旁边咯咯笑,自告奋勇要帮忙。我眯起一只眼对准,很快就穿好了,姥姥接过去在头上划一下,就细细地缝起来。
她棉袄一般给我们上一个小立领,有时还盘几个大花扣,像古典的旗袍式样。她做的棉衣棉裤暖和,可是宽宽旷旷的,我穿起来像个地主婆,为此我有点抗拒,不肯穿棉裤。
可是那时又没有保暖内衣、毛衣毛裤等灵巧的衣服,只好臃肿的穿着,外面滴水成冰呢!
以前的冬天是真的冷,河水都结着厚厚的冰,胆大的孩子在上面来回的走,享受着滑动的快感。偶有失脚的掉进冰水里,浑身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都冻得乌紫变色了,棉衣棉裤也湿了,回家免不了挨一顿狠揍。在火盆边把身上烤热,再把衣服脱下慢慢烤干。
晚上睡在床上,听北风呼啸着刮得窗户哗哗响,我们盖着十斤重的新棉花大被子,一点都不冷。夜里贪恋暖和的被窝不肯起来,经常一直憋尿到天亮。
到结婚出嫁时,家里是一定要准备几床新棉花的,弹得松软的棉花用棉线网起来,到集市里扯几床鲜艳的花布被里被面。
通常被面是富贵牡丹或是喜鹊登枝等图案,喜气洋洋温馨美满。缝喜被也有讲究,要请一位家庭幸福、儿女双全、品德优良的“全奶奶”缝喜被,寓意着婚后十全十美。
喜被(网图)我们村上的大舅奶家境富裕,儿女都在县城上班,她和大舅爷夫妻恩爱、热心助人,新人们结婚都喜欢找她当“全奶奶”缝喜被。
大舅奶和眉善目,手持大头针飞针走线,不一会儿就缝好了喜被,她喜欢开玩笑,有她在,满屋子都是欢声笑语,别提多热闹了。在旁边玩闹的小孩子都有喜糖吃,我们常常吃得口水横流。
我结婚那年下了一场大雪,路上的车差点开不了,我就没回老家办婚礼仪式。妈妈好不容易坐车来参加我的婚礼,做好的、大舅奶缝的喜被不好拿就没带来,后来弟弟专门给我送过来的。
妈妈弟弟先用独轮车把裹好的被子推到车站,车站离我家七里路呢!车子妈妈再带回家。弟弟扛着被子上了长途汽车,一路小心保管着。
那时没有宽阔的省道,汽车要在路上开八九个小时才到,道路有的路段崎岖不平很难走。中午中途在洪泽湖车站下车吃个饭,弟弟也没舍得买好东西吃,就买了两个包子就着白开水勉强填饱肚子。吃过饭又是颠簸几个小时,到达南京都下午四五点钟了。
下了长途汽车,弟弟用绳子背着被子走了一大段路,上了去郊区的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也没有座位,弟弟有点晕车,心里直想吐,他努力克制自己。
两个小时后下车,他背着被子浑身冒汗,一下车就酣畅淋漓的吐了一场。我那时婚房是老公的单位宿舍,在山脚下有点远。天色都黑了,弟弟在异地他乡脚步虚浮,又渴又饿,他强打起精神,看最后一班的公交车也没有了,没办法上了一辆马自达,终于在万家灯火中扣响了我家的门。
妈妈给我做的两床喜被都很厚,我盖着特别暖和。被面是鲜艳的富贵牡丹,还有美丽的孔雀在花丛中嬉戏。这个被面我一直保留着,虽然很少用了,但它代表了妈妈和弟弟对我的美好祝福,我会一直珍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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