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要退婚,这婚我不结了,我一定要退掉。如果你们就这样匆忙把我嫁掉,我会死掉的,到那时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这是个很平常的村子,村口开了间杂货铺,农药,化肥,烟酒茶,米面油,菜,馒头,最近又加了去地里干活时穿的男女布鞋,针头线脑,各种熟食,生活用品。店面不大可为是应有尽有,五脏俱全。
隔壁喜悦的妈妈和刚娶进门的嫂子,正在做着喜悦准备结婚用的被子,红彤彤的大喜字,照的她们脸色红润,喜气洋洋。喜悦坐在杂货铺的一把长椅上,对着刚刚买的新款大屏幕手机皱着眉头。这条不大的街,一路过去,从好几家厨房里都冒出了煮肉或者炸油条蒸包子蒸花糕混杂在一起的年味。
喜悦妈妈瞧着新嫂子那张几乎没有一点笑意的脸,片刻后,她用不动声色的口气,冲着喜悦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会死掉的。”喜悦气呼呼地说,“我会死掉的,如果你们就这样把我嫁掉的话。一想到我马上就要和那个木讷讷的男人在一起生活了,我的心里就很难受,妈妈,我们认识了还不到三个月,见面的次数数指头也不过只有五次,就这样走进婚姻,你不感觉太仓促了吗?。难道就为了那些价格不菲的彩礼吗?
“我看,你就这么说说算了,你真的会去死?”这门亲事,当初也是你同意的,不是吗?你未来的婆家一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见面礼,定金,彩礼,三金哪一样不比咱村了女孩的多,人家在大城市里还有房子,有自己的生意。多好的人家啊,有多少女孩眼气着咱呢?你在看看你,也就个头高点,皮肤那么黑,身体那么瘦弱。你怎么还不愿意?妈妈的语气很平和,她的嘲讽几乎让人无法觉察,而她的冷笑,早已收住,仅仅在嘴角极细微地往上一翘。
“哼,我长什么样也是你给的,我就不稀罕这些,是你们看上他们家的礼金了吧?光彩礼这一项就十一万,总共加起来还真是个不少的数目。我在你们眼里也就值得这么多。”喜悦挑衅地说。
喜悦今年二十三岁,这个年龄在农村也算不小了,在村里的女孩大部分已出嫁,没出去的就出外打工,她也曾经在外呆过一年。去年,哥哥结了婚,分了家。父母地里种植大棚菜,家里的生意没人打理。她懂事地承担了下来。喜悦有一副孩子般瘦弱的身躯,胸部窄窄的,圆圆的小脸,一双黑亮的眼睛最惹人喜爱。
她这辈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嫁到城市里。在她的生活里她所感受到的是父母永远为哥哥的婚事奔波,哥哥的婚事,花光了家里多年的积蓄还外借了很多钱,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农村想娶个媳妇都是要这样。一家比着一家,哥哥结婚花了接近十万。几乎一半都是借的。哎,咱们也不能让外人看咱家的笑话。
她也很想出去闯闯世界,父母也知道她的心思,不断的往家里领来媒婆。想让她那颗时刻不安分的心安定下来嫁到他眼前,守着他们。只是这次还是很痛快的答应了这门远方的亲事。喜悦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父母真正的用意。也许那些钱和到城里生活吸引了他们。只是这匆匆的婚事,和她只见过几次面的男孩,让她对未来有千钧的疑惑,时刻压迫着她的心,她感到自己在偏离常规,越是逼近结婚的日子,这种感觉越强烈。是那个男孩呆呆神情让她最感失落,如同黑夜彷徨于荒原上,被黑暗和未知包围着,真相难以捉摸,仿佛远方的那道微光,永远在移动,在后退,不断的暗弱下去。
那个男孩站在她面前时,她就感到很不舒服,他动不动就脸红,站在那里很是局促不安,脑袋瓜子乱晃,满脸无奈,窘态百出。她忽然感觉他很好玩的,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偷偷地看他,他称不上多难看,高高的个子,头发乱乱的堆在头顶,杂草一样。黝黑的皮肤,鼻子软塌塌的,脑门又太大,嘴又太小。一说起话来还有点结巴。满脸通红。可笑起来,眼神充满不安。他根本不像是在城里长大的,后来知道,他是跟随姥姥在农村长大的,退学后去了城里找了卖菜的父母。这几年他们在那里买了房有了自己固定的摊位。虽辛苦和农村的生活来比好了很多。
期间,男孩要求她随她去城里。“不行,没结婚之前,不能给我出门。”父亲严厉的对她提出了要求。他们第一次见面按当地的风俗就交了定金一万八,第二次正式定亲,来了不少客人,礼金十一万。是村里最高的数目。第三次来买了很多礼物不说又带她去县里买了三金,花了一万二。还买了几件衣服花了上千元,几件银饰品。最近两次 他来的最勤,给她买了一部智能手机,一辆名牌电动车,送来了结婚定好的日子贴,他们在县里最好的照相馆照了结婚照。光结婚用的被面棉花就拉来了满满一车。家人被这轰轰烈烈的喜事,乐呵呵的,一副找不到北的样子。嫂子陪她买了结婚日常用品,这阵势把喜悦的搅得心神不宁的。她感到自己进入了失重状态,心思不知飘在那个地界。中间他们也像正常恋人那样打电话聊天,只是缺少了情人般的那种亲密,她不确定他们这是不是在谈恋爱,只感到身后被一群人推着晕晕乎乎就走到了结婚的日子。
“喜悦,你算错帐了吧,多找我五十元钱。我看,你的心早就飞走了吧,那么心不在焉,呵呵,这不马上你就被娶到城里享福去了他是我今后一辈子的爱人,这个念头在心里不断的 告诉自己,越是这样他在喜悦心里的模样越模糊,渐渐的黯淡的飘落。她招呼顾客的心也总是心思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今天差一点多找给人家五十元钱,幸亏都是邻居。她换好衣服上了床,打算不想这事,看会书就睡觉。就在这时电话铃想起来。“你是喜悦吗,你过来吧,让我看看你。我们在一起喝酒呢? ”是他的电话,可说话的是个女人。 “你们都快结婚了,也不让我们看看你, 明天你有时间就来一趟市里,我们在一起坐坐,给你接风,都什么年代了,你的思想还那么封建。”·······?
喜悦坐在床边,像石头一样坐在那里,脑袋一阵抽筋,出了一阵冷汗。他竟然有女性朋友,这大晚上的他喝得烂醉,旁边的女子风姿摇曳,守护着她,这个画面让她难以忍受。她气急败坏,恨自己愚蠢,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情愿就这样把自己交付出去,从此一辈子都要为这样一个不了解的人提心吊胆,担心受怕。我真是疯狂,好险,差一点把自己的一生就这样匆忙交代出去。这婚,一定要退。
“告诉你们,我的钱要一分钱不少的拿回去,婚事不同意,钱也不退,明摆着耍无赖,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这样不说理,我们走着瞧。”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来到这个小村庄了,她顾不上城里的生意有多忙。只想追回自己的血汗钱。一个月前,儿子告诉她,女孩要和他分手。结婚更是不可能了。开始,媒人总说,不会的,女孩的妈妈说,在好好劝劝她,直到这婚期的日子到了。女孩干脆不接男孩的电话,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切切跑到这里,要个说法,女孩一口咬定,你儿子城里有女朋友找我做你们家的第三者,是他的不对,钱都是你们自愿送来的,一分不退。
喜悦没想到,事情变得那么复杂,当她把自己退婚态度告诉父母时,得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他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反复的劝说,软硬都用过,还是改变不了喜悦的主意。这次喜悦那么坚定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她以前在一起打工时有过一个心仪的男孩,附近村里的,稳重,清秀,眼神温暖如春,说话时充满活力。最主要的是对她很好。只是他们家有两个弟弟,贫穷,无力拿出喜悦父母要求的礼金。他们暗自说好,等他两年,有半年男孩失去信息。最近,男孩听说了的事情,偷偷地给她打了电话,这让喜悦惊喜不已,更坚定了自己。任凭父母苦口婆心的劝,她死了心的就要退了这门亲事。“退婚可以,你必须一口咬定是男孩那里对不起你,这样,所有的礼金我们就不用退给他们家。其余的事你就别管了。“父亲出提了最后的请求。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父亲的这句话盘踞在她的脑海,发出诡异的笑,使她羞愧的轻笑。十几万元钞票,不但是她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父母应该也是头一次见那么多钱摆在面前。哥哥结婚时所有的借款,新嫂子早就声明,这些钱不不归他们的小家庭还。父亲的糖尿病已有了并发症的预兆。她想,不应该总是那么无忧无虑了,该为父母分担一下责任的时候了,此时,她身体除了暗涌出的欲念以外没别的了。
男孩的母亲来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是个能干的女人,好话说尽,没用。现在开始有点歇斯底里的疯狂了。喜悦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这些钱不是小数目,她犹豫着和父亲商量能不能留点余地,毕竟,她这样隔一阵子在街里大闹对家里有损名声。“别理她,过几天,就没事了,”父亲疲惫的望了她一眼。事已值此,也只好走一步 算一这个步。
寒风吹的这个小村庄寂静而寂寞。偶尔会看到一缕轻烟从某个房子里冒出来。院子里堆满柴火,木料,以及崭新的电动车,破旧不堪或是勉强能骑的自行车不得不堆在室外的种种东西。
她的喊声越来越大,惊动了忙着过年的村里人,开始都是躲躲藏藏在暗处偷听或者偷偷看个究竟。有人对这个陌生的女人充满了同情,试图说些安慰话或者客套话,她停下来,向人诉说她的目的,人越来越多。
她就是要这个效果。是的也只有这样了,她想。前几次她好话说尽,都没要回一分钱,这次再也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去。只要钱要不回,她就要这家人的名声传出去。让这件事和所有的争论从这个村沿着那个村传播出去。她的声音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是悲天悯人,从开始的理智自信一点点变得尖利与训斥了。而此时女孩的家人从开始的彬彬有礼也变得冷酷与刺人的狂怒。双方都为自己提出了论据与理由,可这样于事无补,只会进一步激怒对方。争吵声呼天抢地。沸腾到极点。
还是惊动了警车进了村,当从车上下来六七个穿警服的警察时,着实让喜悦的家人胆战心惊了一下子。她的父亲也露出面,他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他的舌头忽然变大,说不清话,心神不宁,走路跌跌撞撞,脑袋微微前后摆动,好像好久没吃东西的样子。喜悦赶紧给父亲拿来一块糖,她知道这是因情绪激动,引起低血糖的表现。不大的小村庄因警察的到来充满了惊喜,人们议论纷纷,没给角落里站满的低低的议论声或喧嚣声。在临近春天的日子里,冬天似乎毫无退却之意,天依然是寒风凛冽,人人像中了邪一样,傻呆呆地冰冷这里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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