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树下,忘水冥烟,她与他约定长长相守至永远。后来她才明白,永远,实则多遥远多荒唐。
白绫纱,青丝发。眼前女子眸上蒙着白纱,微风拂过那粉黛色裙摆,寒光闪闪的冷冽剑锋将黑发飘飘的她衬得仿若仙女。
除去一切杂念,望不见世间一切熙攘人烟、大千草木,静静感受着眸前白纱之纯净,便是足够。
她立于昆仑山之巅,仿佛抬手便可触碰苍穹。周围尽是云烟般的白雪,那些落尽绿叶却依然挺立的树干却是给积雪增添了几分实在。
“唰唰”几声,银色剑锋划破茫茫白色,那女子在树与树之间来回穿梭,空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浅银色的剑锋似乎在雪地间绽开数朵银白的剑花。
追忆数年前,那名让她生生世世长相守的男子,现却是已不在人间。
他们初次相遇,便是在婆娑树下。
那时,似乎是一场暮雨之后罢。周围还残留着些许水汽,顺着暖风轻轻飘散。草尖上的水珠晶莹剔透,空气中酝酿着雨后草木与雨水混合着的芳香。
那时的她,是家中最小的那个,唤作小七,本名柒木瑾,是个率真活泼之女子。
她在天放晴之后出了村子,去临近的昆仑山玩耍。
山腰处,已有清冷云烟环绕。柒木瑾不想再往上去了,便挑了棵婆娑树,在树下小憩。
忽有一只浑身雪白的灵兔慢腾腾地从她身边爬过,半梦半醒的木瑾望见如此可爱一兔,自然想带回去养着。
她起身悄悄跟着,猛一扑,灵兔却灵巧地跳开了,一狐一兔,在树下追逐着。
木瑾渐有些恼了,就不再去追灵兔,任由它在身旁跳来跳去。嘴里还念叨着:“这兔,却也着实太灵巧狡猾了些。”
身后忽有脚踩过枯枝的轻响,一男子映入木瑾眼眸,他轻笑着抱起灵兔,那灵兔竟没有反抗,任他抱起。
“姑娘,你是想要这灵兔罢,送与你了。”说毕,男子伸出手去。
木瑾气鼓鼓地接过灵兔,那灵兔也意外没有挣扎:“谢公子帮忙。”
“不打紧。”男子回道,他无意间望见木瑾头顶的命数,瞳孔猛然缩小,而后却被他咳嗽一声遮掩过去。
“姑娘,你是九命灵狐罢,我是灵语者,名林阡尘。”
“对呀,我名柒木瑾。但我母亲自幼就常言灵语者是十恶不赦的恶霸,与我族有不解之仇。”木瑾百思不得其解,林阡尘自知自己是九命灵狐,为何还要自报身份?说他是灵语者?
这般定会加深他们之间的隔阂罢。
不过林阡尘看似也不像是恶霸,或许灵语者中也是有好有坏的罢。
“灵语者与九命灵狐家族之间是有仇,我不过是一向不太注意家族仇恨罢了。”林阡尘轻言,木瑾仿佛从他眼中望见了释然与星辰,怦然心动。
“我也一样,家族仇恨毕竟离我较为遥远。”木瑾装着正经道,“不过我们狐族老了,可能也自然会把家族仇恨看得重一些儿了罢。”
木瑾边说着,边在心中抽问自己,她怎会生出如此非分之想?
但她却也暗喜,若成了,自己就再也不会被其他小狐嘲笑是千年不成亲的老狐婆了。
自己的哥哥姐姐们悉数成了亲,只剩自己孤独一人。
她却是不明白,自己如此貌美如花,如何却嫁不出去呢?她却又自顾自答了,定是自己成天喝酒比武,朋友们都看做她是男子。
身旁的林阡尘奇怪道:“你傻笑什么?”
木瑾慌忙掩饰:“只是想起家中的桂花酿了,我二舅特别会酿酒,桂花酿可是他的招牌,一瓶要卖好多钱了呢……”说着,却着实馋了起来,不由得期待起桂花酿,不定今晚就能喝到了呢。
“你一个小姑娘家,总是喝酒可不好。”林阡尘劝道。
“老身可不是小姑娘了,老身今年可整整七百岁了,若再见面,记得唤我一声长辈。”木瑾端起架子,心中很是得意。
之后的时日,他们常常在昆仑山那棵婆娑树下相遇,遇见的次数多了,两人自然也就熟稔起来,无话不谈,情投意合。
不知是哪天,林阡尘忽提出成亲之事。木瑾表面自然是装的波澜不惊,可心中却已是欢喜雀跃。
可木瑾这般心思不大细腻之狐,注定要把事情弄砸。
那日晚间,木瑾与她的母亲及哥哥姐姐们一起品尝二舅托人送来的桂花酿,那清酒中还漂浮着几朵桂花,凑近一闻便是桂花特有的香气。
木瑾大喜,日日想念的桂花酿,如今终于可入口了!
几杯桂花酿下肚,木瑾的胆子微微大了些,她试探道:“母亲,若你忽听闻我要成亲,你会怎样?”狐族一向是直来直往,从不绕弯子。
“哇,那可是大喜事!小七要成亲?”小五叫道。
“不不不,我只是说如若!”木瑾脸色微红。
“小七呀,你若要成亲,若是你欢喜,那狐族男子就算是一贫如洗,需我们养着,我也认了,毕竟你都七百岁了,也不小了。”母亲笑着回答。
木瑾的脸又是一红。老大注意到了,问道:“小七你脸有些红,是否是有些不适?”
“未曾,只是许久没喝桂花酿了有些不适应,不过桂花酿也着实好喝。”木瑾掩饰道。
“那如若,那人不是狐族呢?”木瑾沉默了许久,又问道。
“若是人类,为母还是劝你算了。人类身子脆弱,生命又是昙花一现,活不过百年。那当他一走,你便会魂不守舍,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怀,心中装不下他人了。况且,人类心思缜密,不像狐族那般单纯。”母亲眯起眼,话中有话。
这番话,却是戳中了木瑾心中的悲戚,灵语者虽能望见别人命数,却终究是人类,生命短暂,不能永远相守。
翌日,木瑾狠下心,拒绝了成亲之求。只是木瑾拒绝后,林阡尘眼中仿佛失去世界般的痛楚,令木瑾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之后,两人还是有着往来,不过就像老朋友般心平气和,从未有过争吵。
五十年在狐族看来,不过是短短一瞬。
这半个世纪间,木瑾见证了林阡尘的老去,不过眨眼一瞬,昨日还仿佛青年般的样貌,今日却已白发苍苍,需拄着拐杖走路了。
而木瑾,容貌却基本未变,还是原来那青春洋溢的面容,却同五十年前的略青涩模样相比,增添了几分媚色。
又过了几年,林阡尘的生命到达了尽头,在弥留之际,林阡尘费劲道:“柒木瑾,来生,我定与你生生世世长相守。”
木瑾跪在林阡尘的尸体旁,痛哭了三日,眼泪流尽之后,她眼神略迷惘地将林阡尘葬于昆仑山之巅,自己则日日夜夜守住那墓,寸步不离。
她的母亲与哥哥姐姐们寻找了数年却未果,她消失得是那般干脆,那般决绝。
守墓者柒木瑾无聊之时,便抽出随身佩剑,蒙上白绫,装作在与人比武似的。
日子长了,她修为大涨,渐渐地,来昆仑山之巅修炼之人,再望不见有一个蒙着白绫的痴傻女子,挥剑比武,亦或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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