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经院时期——约翰·邓斯·司各脱：存在与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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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  哦，我忘了，我才是这堂课的老师，哈哈。那我继续喽。（神神秘秘地）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动物，这种动物长得像驴，像斑马，又像长颈鹿，我给这个动物起个名字吧，比如……（假装在搜肠刮肚地想），比如叫它“霍加狓”（huò jiā pī）吧。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这种动物吗？

小爱  不知道。

智慧  为什么不知道？

小爱  您说的这个动物也太奇怪了，像驴，像斑马，又像长颈鹿。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奇怪的动物！我怀疑您是在骗我。

智慧  （假装很生气）你连我说的话都不相信？！

小爱  您说的话我也不能全信呀！

智慧  你不相信，总得有个理由吧？

小爱  理由很简单啊，因为我没见过这种动物呗！

智慧  （点点头，假装很认同，然后轻轻地问）那你见过上帝吗？

小爱  （突然明白了智慧的意思）您的意思是说，没有人见过上帝，所以……

智慧  （追问）所以什么？

小爱  所以，无论怎样通过理性的逻辑去论证，都没办法真正证明上帝是存在的？除非……除非让大家都亲眼见到上帝？（小爱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智慧  正是。但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一个叫做约翰·邓斯·司各脱的苏格兰人想到的。他还说，哲学即使通过理性证明了上帝的存在（他真的从逻辑上证明了上帝是存在的），也无法真正了解关于上帝的知识。

小爱  这又是为什么？

智慧  他认为，这是因为人们错误地把神学当成了一个学科去对待。

小爱  神学不能成为一个学科吗？

智慧  不能。邓斯·司各脱借用了一个叫做阿维森纳的哲学家的观点来论证这个问题。比如，生物，物理，天文，哲学这些都是学科吧？

小爱  是呀！

智慧  生物、物理、天文、哲学，这些的确都是学科，但是神学却不是。说明神学同生物、物理、天文、哲学有着明显的区别。

小爱  什么明显的区别呢？

智慧  那就是，这些能成为学科的领域，在研究之前，必须已经存在着实实在在的客观的被研究对象，而且这些客观的被研究对象可以被人直接看到或探测到。比如说，生物学研究鸟类，就必须得有实实在在的鸟供生物学家研究，物理学研究某物体的特性，这个被研究的物体必须事先存在，天文学研究木星，那么必须得先有木星挂在天上才行。最最高级的学科——哲学，是系统化的世界观，那么研究哲学前，首先得有一个可以被观察研究的世界。但是，作为神学研究对象的上帝，他在哪里呢？

小爱  这……

智慧  这就是邓斯·司各脱说的，对象必须在学科之先。任何一个学科对一个对象的研究都是以这个对象的存在为前提的，学科研究的内容只是与这个已经存在着的对象的属性有关。

小爱  那神学与各个学科是什么关系呢？

智慧  邓斯·司各脱认为，上帝是无限的存在，其他被造物是有限的存在。它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这条鸿沟是不能逾越的。

小爱  不能逾越又能说明什么？

智慧  不能逾越，说明托马斯·阿奎那费半天劲用五种方法证明上帝的存在的行为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如果有，也仅仅是逻辑上证明了上帝的存在，但却不能了解到关于上帝的任何知识。比如说，从生物学理论出发去证明，通过各种复杂的生物过程作用，驴、斑马、长颈鹿的结合是能产生出“霍加狓”这种动物的，这样的结论又有什么用处呢？你能得到关于“霍加狓”的任何知识吗？比如，它的蹄子是什么颜色的？它头上长不长角？它的叫声是什么样的？身高最高可以长到多少？奔跑速度如何？这些知识显然都不可能仅通过证明“霍加狓”的存在就可以知道的。

小爱  不能了解到关于上帝的任何知识，又能说明什么？

智慧  说明邓斯·司各脱实际上是在批驳托马斯·阿奎那及其思想的来源——亚里士多德。他们都通过理性给上帝或神贴上了各种标签，比如上帝或神是有目的的，是不动的……但这些标签是不能通过哲学的自然理性去证明的。

小爱  不能证明关于上帝的任何知识，那么怎样去认识上帝呢？

智慧  邓斯·司各脱认为，如果不能证明，那么就只能靠想象、靠猜测去构造一些关于上帝的属性，但都是不可靠的。所以，神学只能靠信仰。

小爱  看来，邓斯·司各脱意思就是：亚里士多德和托马斯都是错的。

智慧  岂止是亚里士多德和托马斯，邓斯·司各脱把很多哲学家的观点都否定了。当时的哲学家们普遍认为理智的首要认识对象是上帝。

小爱  在那个时代，这不是很自然的事么？

智慧  但是邓斯·司各脱却认为，上帝只是神学的首要认识对象，理智首要的认识对象并不是上帝。

小爱  那是什么？

智慧  理智首要的认识对象是存在（邓斯·司各脱原文的表述是“存在之为存在”或“being as being”）。

小爱  为什么这么说？

智慧  假设你现在是个幼儿吧，你开始接触并认识这个世界，你先认识到的对象是上帝吗？

小爱  肯定不是呀！

智慧  那是什么？

小爱  就是身边能看到、能接触到的东西呗，比如一个苹果、一只猫，一个玩具……

智慧  太棒了！幼小孩童的视角有时候能观察到哲学问题的答案。邓斯·司各脱同你认为的一样，他认为，理智的首要认识对象是存在，即一个一个个别的、具体的存在。

小爱  这不是同亚里士多德和托马斯的观点差不多么？

智慧  是呀。

小爱  那这么说，亚里士多德和托马斯又都是对的了。或者说，柏拉图和奥古斯丁都是错的了？

智慧  也不能这样说。我再问你一次，“霍加狓”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小爱  （很无奈地）我真的不知道它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智慧  很好。你回答它存在，不存在，还是不知道它存在不存在都没有关系，无论你怎么回答，都说明你心里事先就有了“存在”的观念，而且你对你心里的“存在”的观念没有过丝毫的怀疑。如果你心中没有“存在”的观念，你就无法回答“它存在、不存在，或是不知道它是否存在。”

（小爱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智慧  这个“存在”的观念并不是指某个具体的存在，而是普遍意义上的存在。从这个角度看，理智的首要认识对象的存在，也是普遍意义上的存在。

小爱  这么说，邓斯·司各脱认为柏拉图和奥古斯丁也是对的了？

智慧  是呀。

小爱  那问题就来了。柏拉图的理念的数量可以是无穷无尽的啊！亚里士多德当年就说过，无穷无尽的理念是不可能的。

智慧  但是邓斯·司各脱却很赞同柏拉图的观点。原因很简单，上帝是无限的存在，作为无限的存在的上帝是可以造出无限多的理念的。

小爱  可是，柏拉图的理念是现实世界中存在的事物的原型啊！无限多的理念，是可以对应无限种现实世界中的事物的，但是现实世界的事物显然是有限的。比如哺乳动物吧，上帝可以造出无限多的哺乳动物的理念，但是，世界上真的有无限多种的哺乳动物吗？

智慧  世界上当然没有无限多种的哺乳动物。

小爱  那说明邓斯·司各脱和他认同的柏拉图的观点就是错的！

智慧  非也！上帝创造了无限多的理念，只是为现实世界的有限存在提供了存在的可能，也就是说，有限存在一定可以在上帝创造的无限多的理念那里找到自己的原型，但不意味着无限多的理念都对应着一个现实世界的有限存在。

小爱  那上帝如何决定哪些理念可以有对应的现实事物，哪些理念没有？

智慧  这由上帝的意志决定。

小爱  什么是上帝的意志？

智慧  上帝的意愿，就是上帝的意志。说得直白一点儿，上帝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小爱  （惊讶得瞪大眼睛）什么？！难道一个人一生坚持信仰上帝，荣耀上帝，只做好事，上帝在这个人死后却可能没让他进入天堂？

智慧  依邓斯·司各脱观点来看，是的。

小爱  这也太不公平了！

智慧  如果人活着的时候做得好，死后就必然进入天堂；如果人活着的时候做得坏，死后就必然下地狱。那你当上帝是什么？是一台精密的机器？还是电脑中运行的一个程序？上帝有他的自由，而且是不受限制的绝对自由。换句话说，上帝有一种性格，这种性格叫做“我愿意”，这是上帝的意志，是上帝的自我决定，上帝作为无限的存在，人是无法干预的。

小爱  如果这样讲，那上帝就有可能是个无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如果这样，还信仰基督教干什么！

智慧  邓斯·司各脱认为，上帝虽然有着无限的意志，但是，上帝还有着无限的理智，这说明上帝并不是在蛮干，上帝有上帝的道理。但无限的理智与无限的意志地位并不相等。邓斯·司各脱认为，上帝的意志高于上帝的理智。

小爱  （有点儿生气地）这相互矛盾的观点又该如何理解？

智慧  上帝可以根据理智创造出世界A，也可以根据理智创造出世界B，但是最后创造出了世界A，却没有创造出世界B，并不是因为上帝不理智，而是因为上帝的意志。这说明上帝意志产生出的结果具有偶然性。

小爱  （还是很生气地）这个结果我不喜欢。

智慧  （微笑着）你应该喜欢才对。

小爱  为什么？

智慧  假如，医生诊断你体内缺乏维生素C，建议你补充一些。你说，你是吃橘子补充维生素C理智呢？还是吃橙子补充维生素C理智？

小爱  都理智。

智慧  那你准备吃哪种水果补呢？

小爱  吃橙子吧，我比较喜欢吃橙子。（小爱脑中好像被闪电打了一下，笑道）爷爷，我明白啦！

智慧  哈哈，你太聪明了，上帝不但自己有意志和理智，而且把意志和理智也给了人类。吃橘子或是吃橙子补充维生素C都是理智的，但是究竟吃哪个，是你的意志决定的，理智与意志并不矛盾。奥古斯丁提出过哦，他管这叫做自由意志。我想你应该不会希望自己没有自由意志吧！

小爱  这么说，柏拉图和奥古斯丁也是对的喽？

智慧  是呀！至此，已经有了三种关于哲学与神学关系的看法。一种是奥古斯丁式的，认为神学包含哲学，哲学只是神学的一部分；一种是托马斯式的，他将奥古斯丁的哲学从神学中拉出来一部分，认为神学与哲学虽然属于两个领域，但他们之间存在着交界地带，即自然理性。自然理性除了可以证明上帝的存在，还可以证明上帝有着各种各样的属性；一种是邓斯·司各脱式的，他将托马斯的神学与哲学关系再次拉开，认为神学与哲学之间没有什么联系，如果有，也仅仅是哲学对于上帝存在的逻辑证明，但不能证明上帝的任何属性。

三种神学与哲学的关系

小爱  邓斯·司各脱论证了半天，使我感觉无论是柏拉图还是亚里士多德，无论是奥古斯丁还是托马斯，他们都是错的，也都是对的。我仿佛掉进了一个深海漩涡，转呀转呀，永远也转不出来了。

智慧  有一点我可以马上让你转出来。

小爱  哪一点？

智慧  “霍加狓”真的存在，它长这样。

（智慧用手机向小爱展示图片）

霍加狓

小爱  （惊讶到张大了嘴巴）真不敢想象，像驴，像斑马，又像长颈鹿的动物真的存在，真是太神奇了！

智慧  先别惊讶了，咱们再转回来。经院时期的哲学，争论来争论去，根本争论的焦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实名之争”，即唯实论和唯名论，到底哪个是对的？唯实论认为共相是实体，比如唯实论者认为普遍意义上的猫就是实体；唯名论认为共相不是实体，比如唯名论者认为世界上不存在普遍意义上的猫这种实体，而仅存在着一只一只个别的、具体的猫。经院哲学经过了四百多年的发展，还在唯实论和唯名论这里打转。如果哲学是一只大海龟，那么各种各样支持唯实论和唯名论的理论就像藤壶一样附着在海龟身上，使海龟不堪重负，前行艰难。

小爱  如果是海龟身上布满藤壶，问题反而简单了。用一把剃刀，把海龟身上的藤壶都剃掉，就可以解救这只海龟了。但是，这是个哲学问题呀！哪里有什么剃刀可用哦！

全身布满藤壶的海龟

智慧  一个人走过来，弱弱地对着经院哲学家们说：你们是在找我吗？

小爱  找他？为什么？

智慧  因为这个人手里真的握着一把剃刀。